數錢的怪老太

　　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李一明和老婆吵了幾句。老婆一氣之下，摔門走了出去。李一明憋了一肚子氣，也走下樓去。

　　從一家小酒館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李一明喝得東搖西晃，貼着衚衕的牆邊，慢慢地往家走。在一個衚衕口，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跟頭。他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把那東西踢了一腳，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破報紙包。他拾了起來打開一看，天哪，那裡面包著的竟然全是錢！

　　李一明四下瞅了瞅，昏暗的路燈下，一個人也沒有。他收起那個包，東倒西歪地往家走去。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把紙包在茶几上攤開。裡面的鈔票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李一明一張一張理齊，數了數，正好2000塊。李一明樂呵呵地往沙發上一躺，早已忘了與老婆吵架的不快，撥通了老婆的電話，舌頭僵硬地說：“小蘭子，回來吧，今天……我可發、發了筆……小財……”話還沒說完，酒勁一上來，李一明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一明迷迷糊糊地醒來找水喝，發現茶几旁邊站着一個人，正在那裡數那些錢呢。“小蘭子，”李一明又閉上眼睛躺下了，揮了揮手說道，“給我倒杯水。”

　　不一會兒，水端來了，李一明“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這時，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因為，他看見給他端水的，不是老婆小蘭，而是一個土裡土氣的老太太。“你，你是誰？怎麼進來的？”李一明酒一下子醒了，直愣愣地瞅着老太太。

　　“門沒鎖，我就進來了。”老太太一邊說著，一邊拿着空杯子進了廚房。李一明蒙了，愣愣地瞅了瞅房門：真是喝得太多了，連門都忘了鎖？

　　“那，你到我家裡來，幹什麼？”李一明一邊問着，一邊走進了廚房。可是，廚房裡根本沒有人。他甚至把冰箱都打開看了，連個人影也沒有。李一明又挨個卧室瞅了瞅，也沒有人。他心裡感到納悶：“沒看見老太太出去呀，怎麼就沒影了？”從最後一個卧室出來后，他一下子又呆住了。老太太不知什麼時候又到了茶几邊，在一張一張地數那錢呢。

　　李一明甩了甩頭，又揉了揉眼：沒錯，是那個老太太。這時，老太太側回身，瞅了李一明一眼：“我是來拿錢的。”李一明一聽火了：“你這老太太，這麼大歲數了還當小偷？就是當小偷，也沒有像你這樣明晃晃地當的呀！還你是來拿錢的，你來拿錢我就白白地給你呀？”老太太忽然跪了下來：“你就行行好吧，我這可是救命的錢呀！”李一明不禁把眼一瞪：“你急着救命，也不能到我家來拿錢呀！你趕快給我出去！”

　　老太太一聽這話，臉色一變，“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響。李一明知道，是小蘭回來了，他趕緊迎了上去，把拖鞋放在門口。這是“慣例”，每次兩個人吵完架，都是李一明主動討好小蘭，慢慢地把小蘭哄好。

　　小蘭仍然陰着臉，看來氣還是沒怎麼消。李一明笑嘻嘻地一指茶几：“你看，今天我……”話說了一半，李一明愣了：剛才還在茶几邊的老太太，怎麼沒影了？李一明正在那裡發愣，小蘭早已走進了卧室，脫了衣服背對着他躺進了被窩。李一明覺得很沒趣，看了一眼牆上的石英鐘，已經半夜11點了，也脫了衣服躺了下來。

　　不大一會兒，李一明就呼呼地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忽然感到小蘭在推他。李一明“撲愣”一下驚醒過來，剛要坐起來，卻讓小蘭給摁住了。小蘭一邊往李一明的懷裡拱，一邊悄悄地在他耳朵邊說：“你聽，客廳里有動靜。”李一明側着耳朵聽了聽，客廳里每隔一會兒就傳來一聲有人碰到紙的聲音。李一明猛然想起了那個老太太，他悄悄地爬起來，把卧室的門打開。客廳里什麼也沒有，撿來的那些錢還在茶几上放着。他向房門看了一眼，恍惚覺得有個老太太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了。李一明感到頭皮發麻，怔怔地站在了那裡。

　　“咋的了？”小蘭的聲音有些發抖。“沒事，沒事，什麼也沒有。”李一明一邊說著，一邊回到了床上。他不敢再提老太太的事兒了，小蘭膽兒特小，他可不想把老婆嚇得不敢在家裡住。但就是這樣，小蘭也一時半會兒睡不着。李一明就把撿到錢的經過，粗略地那麼一說。小蘭眨了眨眼睛，說道：“那錢那麼零碎，沒準兒是個要飯的攢了一年的呢，你還是還給人家的好。”李一明覺得今晚的怪事，十有八九跟這些錢有關，就點點頭說：“明天去看看，有人找就還給人家。”

　　第二天，李一明帶着錢來到了那個衚衕口。在衚衕口轉了半天，也沒有見到找錢的人。他不禁暗自笑自己：“真是個傻帽，自己既沒偷，也沒搶，這外財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現在撿到錢的，還有幾個會還的？”想到這兒，他來到了首飾店，給小蘭選了一枚戒指。

　　晚上回到家，李一明就把戒指給小蘭戴在了手指上。小蘭也想，這錢畢竟不是有意不還給人家的，而是沒有人要的，心裡也很高興。兩個人到一家小飯店吃完晚飯，一時興起，又到戲院看了場二人轉，一邊說著一邊笑着回了家。打開房門，李一明就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趁小蘭沖澡的時候，他挨個房間看了一遍，竟然在卧室的窗台上看到了一張破報紙。李一明腦袋“嗡”地一聲：這報紙，分明就是包錢的那張！可是，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把它帶走了，扔在了首飾店的垃圾桶里了，現在，怎麼又出現在這裡？李一明只覺頭皮發涼，壯着膽子把報紙拿了過來，隨手扔到了窗外。

　　小蘭上床睡了，李一明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里正上演一部電視劇，一個農村老頭，帶着孫子到城裡的醫院看病。孫子的病很重，需要做一個大手術。老頭的錢卻花光了，無奈之下，只好到大街上去乞討。李一明看着看着，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小蘭嗎？只見小蘭掏出一張50塊錢的鈔票，放到了老頭的跟前。老頭千恩萬謝，竟然向小蘭磕起頭來。小蘭走遠了，那老頭抬起頭時，嚇了李一明一大跳：映入李一明眼帘的，不再是那個老頭，而是那個昨晚到他家裡點錢的老太太。老太太詭異地對着李一明笑了笑，差點兒沒把李一明嚇昏過去。他的手一抖，按在了遙控器的開關上，電視關了。

　　李一明感覺到昏昏沉沉的，他進了衛生間，洗了把臉。等他打開衛生間的門，一下子呆住了：他發現自己不是走進了自己家的客廳，而是走進了一間病房。病床上躺着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好像睡著了的樣子。李一明感到很納悶，他看了看小男孩床頭的卡片，上面恍恍惚惚地有“市醫院”、“23號”等字樣。李一明又看了看自己，自己還穿着睡衣呢，怎麼跑到了這裡來了？他正在詫異，病房的門又開了。一看進來那人正是那個土裡土氣的老太太，李一明心裡就發了毛。沒想到，老太太竟然笑呵呵地說：“大好人哪，真是大好人哪，你把錢給送來了，就是救了我孫子一條命呀！”

　　李一明發了蒙，一頭向牆上撞去。沒想到，一下子撞進了卧室里。小蘭正在睡着，手臂伸到外面，手上依然戴着那枚戒指。李一明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這才發現都是冷汗。他悄悄地上了床，躺進了被窩，心“突突突”地跳着，怎麼也不敢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一明好不容易迷糊着了，卻聽小蘭在說夢話：“別鬧，睡覺了。別鬧了，困死了……”李一明一睜眼睛，一下子嚇傻了。只見那老太太站在床邊，正在擺弄着小蘭的手上的戒指。“你……”李一明剛要說話，老太太卻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彷彿怕把小蘭驚醒了似的。李一明硬生生地把下面的話咽了回去。“她可是個好人哪！”老太太悄悄地說，“她一下子就給了我50塊錢呀！你也行行好，把錢給俺吧。”

　　李一明想動不敢動，想喊喊不出來，急出了一身汗。正在這時，小蘭猛地打了個冷戰，一邊說著“媽呀，嚇死我了”，一邊抬起頭來。李一明眼睜睜地看着老太太向後退去，從窗口消失了。他這才喘過一口氣來。“你怎麼還沒睡？”小蘭把頭放在他的胳膊上，說道，“剛才做了個夢，說有人來搶我的戒指，可把我嚇壞了。”李一明問道：“你是不是給過一個乞丐50塊錢？”小蘭抬起頭來：“對呀，是一個老太太，沒錢給孫子治病了……你怎麼知道的？”李一明沒有說話，摸了摸小蘭的頭，讓她繼續睡覺。

　　李一明一夜沒睡，天亮后他才把這兩天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對小蘭說了。兩個人一合計，從家裡拿出2000塊錢，急匆匆趕往市醫院。找到23號病床，小男孩仍然躺在病床上，一個老頭正在床邊抹着紅腫的眼睛。二人一問，知道這老頭是小男孩的爺爺。老頭說，小男孩的父母都不在了，本來是他奶奶陪他來看病的。醫院的費用太高，沒多長時間錢就花光了，他奶奶就到大街上跪在地上向行人要錢。一天，在一個衚衕口，有個人給了一張10塊錢，卻被一陣風吹跑了。老太太跑追着去撿，沒想到卻被衚衕里駛出來的車給撞了。老太太當時就不行了，撞人的車卻跑了。現在，大夫又讓交錢，說交不上錢，就要給停葯了。

　　小蘭強忍着眼裡的淚，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在李一明的手裡。李一明把戒指和2000塊錢一起，默默地放在了床上。二人心情沉重地走出醫院的大門，隱隱約約地聽到後面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好人哪，真是好人哪！”二人回過頭來，卻看見老頭正跪在醫院門口，向他們磕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