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天國的傾訴（三）續

　　太陽越升越高，由紅到熾白。李木匠夫婦坐在大樹下的搖椅上，繼續說這家事。

　　老五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七歲那年，爬樹掉下來摔斷了一條腿，沒錢治，落了殘疾，在街道為殘疾人辦的福利工廠當工人。因身體殘疾，從小兄弟姐妹都讓着他，爸媽也護着他，漸漸養成了事事依賴別人，膽小懦弱的性格。三十八歲才勉強從農村說了個人。

　　媳婦小他三歲，是個老大姑娘，個不高，微胖，黑皮膚，一口黃牙，又粗又高的嗓門，略帶一點男音。在農貿市場租了個攤位，賣蔬菜，叫賣起來，整個市場誰的聲音也壓不過她。

　　媳婦強勢，過了門就當家，家裡家外大事小事由她做主，老五在她面前大氣不敢出。媳婦是個陰陽臉，高興時，娘好，孩子好，丈夫好，一百個好，也知冷知熱，也會痛人，對我照顧的也算周道。不高興時，一聲獅吼就開罵，罵丈夫，罵孩子，一直罵到老李家八輩祖宗。她一鬧起來，屋裡的傢俱就遭了殃，要是正趕上在廚房做飯，整好就是一個鍋碗盆勺交響曲。有一次鬧的太不像話了，老五罵了她一句，一茶杯打過來，打掉了老五兩棵牙。有時我實在看不下去，勸她兩句，她會指着鼻子把我數落一通。

　　她一進家，我們就像犯人見了監獄長，不敢正眼看她。生怕一不小心踩到狗尾巴，讓她亂咬一口。

　　我在她家心驚膽戰的，熬過了一個月。

　　“沒教養，悍婦。”李木匠氣憤的插了一句。

　　說話間，太陽落了下去，天立刻黑下來，黑洞洞的天空，就像一塊巨大的黑綢子，上面嵌滿了珍珠，寶石，閃爍着璀璨的光芒。皎潔的明月，又圓又大，是群星中最亮的一棵。蔚藍色的地球像一棵碩大的藍寶石，絢麗的閃着神秘的光輝。多美的夜空啊，李木匠夫妻痴迷的觀賞着。

　　” 太陽照亮了天國，也照亮了搖椅上一夜未歸的木匠夫妻。

　　老六那孩子從小就懂事，書讀的好，從來沒讓咱們操過心，上高中時在學校報名參了軍。在部隊里，參加抗洪救災奮勇救人，立了三等功，轉業到地方進了工廠，年年評先進，沒兩年就提了車間主任。

　　這幾家數老六照顧的周道，我牙口不好，就把飯菜做的爛爛糊糊。老六媳婦每天給我洗腳，一周洗一次澡。孫女妞妞也乖巧，整天奶奶長奶奶短的圍着我轉。老六還說，那幾家住着不順心，就住在我這別走了，說的我心裡熱乎乎的。這樣一個好孩子，這樣一個好家庭咋就不常遠呢。“

　　“咋拉，出事了。”李木匠火急火燎的問。

　　李趙氏低低的聲音說：“老六沒了”

　　“咋沒的，出車禍了，得重病了，你道快說呀。”

　　“都不是，輪班養我的第二年，老六沾上了賭博，先是小打小鬧，後來越賭越大，輸掉了家裡的全部積蓄，輸掉了動遷分的那套房子，短短的半年時間裡，把家輸了個精光。到了這步田地他還不收手，總想把輸了的錢贏回來，沒錢他就到處借錢，向親戚借，朋友借，向他所有認識的人借，幾個月下來欠下了十幾萬。後來，他賭博的事傳了出去，借給他錢的人都慌了，整天追着他要錢，他東推西躲，終於有一天失蹤了。幾個月後，公安局送來了死亡通知，老六死在了一個海濱城市。在那裡他舉目無親，身無分文，萬念俱焚，自暴自棄，淪為乞丐，白天以乞討度日，晚上睡在建築工地的水泥管里。一次和一夥乞丐爭住處，被他們打死了。老六媳婦改了嫁，唯一留下的一點骨血，妞妞也讓她媽帶走了，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麼散了。“

　　老六的死，深深的刺痛了我，想想兩年來，在幾個兒子家輪來轉去，償盡了酸甜苦辣，感受了人世間的冷暖，我開始厭倦這個世界。他們小的時候我可以給他們乳汁，成長的時候我可以供他們吃穿，我老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從我這裡分到房產，現在，我身無分文，成了他們的累贅，我活着還有什麼價值，人活七十古來稀，我現在八十五歲了，已經是高壽了，值了，我要離開這個世界，到天國來找你。怎麼死，上吊，喝葯，跳樓，投河......我想過各種死法。又一想，我死了到是一了百了，兒子們怎麼辦，別人怎麼看他們，怎麼說他們，會給他們造成怎樣的不良影響，讓他們今後怎麼做人。思來想去，我還是不能死，還得將就活着，可能我就是這個命了，哎，人活着累，死怎麼也這樣難。

　　李趙氏痛苦的訴說，深深的刺痛了丈夫的心，兩人相視無語，默默的流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