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裡

　　這世上有一種鳥，一生只會落一次地，那就是他死去的那一刻……

　　- - “ 嘻嘻，真好笑，他不餓的嗎？”來運又一次打斷了貓頭鷹博士的話。

　　- - “你懂什麼，這叫無腳鳥，他們一生都在飛翔，那叫自由的象徵，他們吃的是日月之精，飲的是朝露霜華。”

　　- - “切，我不信。好了，好了，我已經在這兒待滿一年了，這回總能回去了吧！”

　　- - “你確定要離開森林，回到人類的大瓦房？”“確定。”“那好吧，你可以走了。”

　　- - 來運上路了，它是一隻燕子，挺能飛的那種，他是在一個冬季來到這片森林的，不，應該是他被收留了。

　　- - 那是一次種族的遷移，他的父母卻執意留下，留在人類的大瓦房檐下的小燕窩裡。

　　- - 來運到現在也不能理解，所以，當年他一個人上路了，而現在，他又一個人上路了。只不過，這是一條回家的路。

　　- - 來運雙翅撲撲地打着絲毫感覺不到一絲疲累，也對，他是挺能飛的燕子，可一路上森林越來越少，最後，他看到一棵樹孤零零地站在一所水泥房旁邊，這讓他的心情灰濛濛的，像雨後初晴的天空突然飄來一朵陰雲，它本不該出現。

　　- - 來運顧不上和那棵樹打聲招呼，他加快了速度，兩翅攪起了滔天氣浪，他像一支離弦的箭，不，還要快。

　　- - 漸漸的，他掠過的瓦房越來越多，他的心情也越來越焦急，天空中的烏雲也越積越厚。

　　- - 終於，他看到了那所瓦房──他家的小燕窩。

　　- - 沒等來運趕到，瓦房轟然坍塌了，一輛推土機浮上了地平線，身上散發著難以形容的惡臭和濃烈的血腥味。

　　- - 來運一頭栽到了地上，他弓着身子，他吐了，撕心裂肺地吐了，來的路上，他一直覺得噁心，就在剛才──那個鋼鐵巨人露出身子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 - 來運吐完了，然後是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敢去瓦房的廢墟，他已隱約猜到了什麼。

　　- - 來運停在枝頭，這也是一顆孤獨的樹，孤零零地站在一所孤零零的瓦房旁，這一刻，來運甚至覺得，他們是站在孤零零的天地中。

　　- - 這種感覺很快就結束了，因為地平線上浮起了無數鋼鐵怪物，他們橫衝直撞，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有條不紊。瓦房一排排地倒下，就像一排排稻草人，也像一排排靶子，但來運覺得更像一排排人類。

　　- - 來運暈了過去，在漫天的塵囂里，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在烏雲狂笑的暴風雨里……

　　- - 來運醒后，烏雲消散，一排排嶄新的水泥房矗立在潔凈的街道上，但來運想吐，因為他聞到了地下的血腥味。

　　- - 來運飛上高空，不，飛得更高，他看到了無腳鳥，他甚至覺得，自己本該和他們一樣。或許，他就是一隻無腳燕。

　　- - 只是，他也會至死方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