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王白玉爪

　　很久以前，東北的女真族善於獵鷹。獵來的鷹，有的被馴化，大多數則被吃掉。直到有一天，一隻獵鷹的隊伍在密林中失蹤。當人們找到他們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已喪生，只剩一個奄奄一息的人說，他們在獵鷹時見到了鷹王，那是一隻巨大無比的白鷹。鷹王把整隊的人都殺了，而給他留一口氣，是要他告訴族人們，從今以後，可以捕鷹，但不能殺鷹，更不能濫捕鷹最喜歡的食物——野雉。否則，鷹王的預言便會應驗——

　　小王是在漁樓村聽到這個故事的，講的人自稱老陳。小王追問：“鷹王的預言到底是什麼？”老陳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是大學的民俗學家，想來漁樓村研究他們的獵鷹習俗。你是記者吧？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同行。”

　　小王的確是報社的記者，特來此處拍攝一年一度的獵鷹節盛況。每年，翱翔在堪察加半島上的鷹，總會飛到中國的東北來過冬，也會飛到吉林的漁樓村來。因此，從清代開始，漁樓村的村民就一直有馴養獵鷹的習慣。而今，每年還是會舉行一次獵鷹大會。只是，自從鷹王預言的傳說發生后，村民們都遵守着一條慣例：只獵鷹，不殺鷹！

　　鷹喜歡的獵物很多，但野雉是它們的最愛。漁樓村中，每年負責捕捉野雉作為誘餌的是林伯。小王和老陳便借住在林伯家。

　　隔天，林伯、小王和老陳，一大早就往密林中出發。寂靜的山林中，野雉的叫聲此起彼伏。林伯先踩好一小塊平地，然後拿出一張用透明絲線織成的網，鋪在地上，再灑上一些細紗和花草。最後，他從竹簍里捧出一隻小母雉，解釋說，他要利用這隻小母雉，將公雉都引到這裡來，這叫“雉誘”。林伯接著說，小母雉的馴養極費工夫，必須先找到一窩野雉蛋，偷回來后，讓自家的母雞來孵化。孵化成功的小母雉，經過一年的馴化，再從中挑出一隻和主人最有默契的，帶着它“出獵”，其他的則放回山林。因為野雉的警覺性極高，不會重複上同一隻小母雉的當，因此每年的獵鷹節后，林伯都要重新進山找窩野雉蛋。

　　隨後，林伯將小王和老陳拉到一堆樹叢后躲了起來。小母雉歡快的叫聲吸引了一片公雉的回應，可來了后，公雉們發現，呼喚着它們的是同一隻母雉。因此，戰爭不可避免了。公雉們先是翩翩起舞，炫耀着五彩斑斕的長翎，緊接着劍拔弩張，互相啄斗。

　　就在這時，林伯摘了片樹葉，在唇邊一吹，那隻觀望的小母雉便迅速跑回。林伯於是將網一拉，幾十隻公雉全網在了裡面。

　　第二天，獵鷹節正式開始了。輪到今年獵鷹的十戶人家，拿出準備好的桐油，放在鐵器中熬制，熬到濃稠為止。然後用一根短鐵絲將公雉的脖子拴住，在鐵絲盡頭栓一顆釘子，再將釘子釘入土中。公雉的四周，八根塗過熬制桐油的鐵條，以正方形的形狀插在土中。正方形的邊長，大於公雉展翼，而小於鷹翼展開的距離。這樣一來，當鷹停止振翅下撲的時候，在捉住公雉的同時，翅膀也會被鐵條上的桐油粘住，這就是膠捕法。沾到鷹后，只需用汽油洗去桐油，就可以毫髮無損地弄下羽毛。

　　布置妥當后，人都躲進了一個棚子里。不知道過了多久，場上一隻公雉突然縮回脖子，眼睛直往上翻。小王心下一緊，果然，一隻鷹俯衝下來，“呼”的一聲按住了掙扎不已的公雉。可當它再次展翅的時候，翅膀卻被粘住了。眾人歡呼雀躍。

　　就這樣，有三戶捕到了鷹。結束后，林伯清點了剩下的公雉，然後讓兒子去放生。林伯的兒子剛走不久，小王突然想拍下這放生的場面，於是追了出去。可追了好久，始終不見蹤影。正疑惑着，遠處傳來一聲慘叫，循聲趕去，眼前的情形頓時令小王目瞪口呆：那是一片細沙地，網袋已經散落在地上，野雉和人全不見了。不遠處有一隻鞋子，是林伯兒子的。

　　聞訊趕來的林伯和村民們找遍了附近，也沒找到人。沙地上只有林伯兒子的腳印，而腳印從細沙邊緣走到細沙中部后，突然斷了。怎麼會這樣，難道飛了不成？

　　一位村民囁嚅着說：“會——會不會是鷹王的預言應驗了？”林伯皺了皺眉：“不可能，我們並沒有殺鷹，也沒有濫殺野雉。”那人卻說：“林伯，雖然你堅持放生，可是每年，你兒子都將那些剩餘的野雉偷偷賣給了飯店。正因為這幾年雉雞大量減少，所以飛到這裡過冬的鷹也越來越少了。以前，我沒敢告訴你。可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唯一的解釋，就是被鷹王抓住，從空中擄走，才可能連腳印都不留。這麼大的力氣，一定是鷹王！”

　　回家后，老陳顯得義憤填膺：“林大哥，小林不過是私賣野雉，罪不致死呀！難道，你就甘心讓鷹王這樣為所欲為？你難道不想為兒子報仇嗎？”接着，他開始鼓動着三寸不爛之舌。可林伯不為所動：“那畜牲是自作孽，不可活。”

　　老陳見林伯決心已定，嘿嘿冷笑：“如果說，只要你抓到鷹王，你的兒子就可以平安無事呢？”在林伯詫異的目光中，他又說：“你兒子沒死，只是在路上被我的手下截住了。我來到這裡，並且製造假象，是想激怒你去跟鷹王拚命，然後再坐享漁人之利。因為在這村裡，只有你的祖先曾捕獲過鷹王，所以你一定知道捕捉鷹王的秘技吧。只要你幫我活捉到鷹王，我保證你們父子平安。”

　　話音剛落，幾個埋伏的大漢一擁而出，將小王和老陳團團圍住。林伯嘆了口氣：“難道你不怕鷹王的詛咒？”老陳哈哈大笑，“告訴你吧，我已經調查很久了。傳說中的白色鷹王，其實只是鷹類中最厲害的一個品種，叫白玉爪。這種鷹一身雪白，只有兩個眼珠子是黑的，而且力大無比，連虎狼也不是它的對手。至於鷹王的預言，不過是你們祖先胡扯出來，為的就是不讓人殺鷹。這都是一個外國富豪搜集的資料，他出一千萬，要買只活的白玉爪。”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無話可說。”林伯說，“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先把我兒子放出來。”老陳一口答應，接着把眾人帶到遠離村子的一處僻靜地方。已經有好幾個人等在那裡，一見老陳過來，就遵照他的命令，放了林伯的兒子。

　　林伯不緊不慢地說：“白玉爪的力氣非同尋常，用膠捕根本粘不住它。想要活捉，首先要用四十隻公雉做誘餌，而且要把公雉的長翎剪下來，用火燒，氣味才夠濃。在此之前，先在公雉的皮膚上塗抹高濃度的安眠和麻醉藥物，等白玉爪當場把獵物吃掉后，過一會兒就可以收網。”

　　布置妥當后，眾人屏息靜氣地躲在一邊。沒多久，那群四處撲騰的公雉猛然定住，眼珠子直往上翻。接着，上空傳來陣陣呼聲，出現了一隻渾身雪白的巨鷹，身長兩米多，兩翅間距足有四五米。只見它猛然下撲，按住一隻公雉，狼吞虎咽起來，吃完一隻接着一隻。

　　過了許久，突然，白玉爪的身子晃了一下。林伯驚呼：“藥效發作了，趕緊收網。”一聲令下，一張大網頓時將白玉爪裹了個嚴嚴實實。幾個彪形大漢緊緊扯住網的幾端，可白玉爪時不時振翅猛衝，幾個大漢被拖得東倒西歪。老陳趕緊也撲了上去。

　　“快走！”林伯拉著兒子往外跑，兒子卻掙脫了：“只要抓住鷹王，我們可以分到好幾百萬。”

　　“你，你——”林伯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兒子接著說：“老陳並沒有綁架我。那天，我在路上被他們攔住。後來，老陳跟我說，有人出一千萬買一隻活的白玉爪。事成后，他分我三百萬。可是，你一直不肯把獵鷹的絕技傳給我，所以我和老陳商量，先激你為我報仇。如果不行，再裝成被他們綁架來要挾你。三百萬快到手了，我們不能放棄。”

　　此時，白玉爪那邊，形勢更加膠着了。林伯的兒子趕緊加入捕鷹大軍的行列。

　　“一群畜生！”林伯拉起小王就往外沖。一陣沒命地亂跑后，這才停下來喘口氣。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凄厲的鳥鳴，小王心尖一顫：“難道鷹王被捉住了？”

　　林伯的眼睛里充滿了悲傷：“知道剛才我為什麼要拉着你跑嗎？因為，我給野雉塗安眠麻醉藥的時候，故意放輕了分量，對於白玉爪來說，那隻能讓它暫時疲軟而已。剛才那聲鳴叫，氣力充足，說明它已經開始恢復了。本來，白玉爪還沒完全恢復，反應較慢，那群畜牲如果用槍，還可以殺了它。只是他們一定捨不得殺了白玉爪。等白玉爪完全恢復，他們就算醒悟也來不及了。”

　　沒多久，果然傳來幾聲隱隱約約的慘叫聲。

　　隔天，有人在樹林旁找到幾具摔得稀巴爛的屍體，是被鷹王摔死的。於是，關於鷹王預言的傳說，又甚囂塵上。林伯也正式宣布：以後，不會再舉行獵鷹節了。

　　而此時，小王終於明白了鷹王的預言是什麼——人啊，如果太貪婪，遲早是會遭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