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嘆息

　　夢的嘆息

　　文 西西弗斯

　　月落星沉，晨霧乍起之刻，天地一片混沌。河流、山谷和田野上籠罩着一層幽暗渾濁的氣息。城廓的街道和樓群里，昏黃的燈光明滅，尚不足以點亮白晝的喧囂和吵鬧。此刻，所有那些長夜裡雀躍的精靈懼怕雄雞的啼鳴，都開始回到它們陰暗的巢穴。但那些憂傷的魂魄經過一夜的跋涉，終於走到了夢的邊緣。疏月和繁星映照的幻境中，有多少不安的身軀暗中碾轉於異界的爭鬥？有何種心魂忐忑於莫名的路途、數不清的羈絆，和前方搖弋着的燈火？這晝夜交替，晨光未綻之時，一些人掙不出異度時空無形的鎖鏈，一些人情願跟隨夢，去往世界另一面；更多的人卻整夜疲憊不堪，渴望從夢中醒來，逃到亮麗的陽光下面。

　　窗外，些許微風搖動了樹影，婆娑聲充滿了寒意。一聲極遠的狗吠飄來，卻有些許的安謐。此刻，有何種墜落或者抵達終於接近邊緣？一聲嘆息隨着凌亂的寢被，從夢裡掉下來，落在微微動蕩的空氣裡面。

　　煙草的味道依然充斥在房間里。化妝盒不知何時散落了一地。書籍零亂的堆在寫字檯和床頭。儘管黑暗，與那瘦弱孤單的身軀相比，房間還是顯得空曠又幽深。在這漫漫長夜中，何種唐突的精靈來到這房間，攪擾了孤單女人的清夢，抑或她的魂魄從這裡飄出，路過了什麼樣恐怖的地段，去到了哪個她嚮往的溫暖胸懷？掛在她清瘦臉頰上的淚痕已干，但那夢的嘆息，卻正是飄自於她尚屬鮮艷的紅唇邊。

　　晝夜交替，半夢半醒之間，或許真的是魂魄與接壤之邊緣。昨天，她終於做出了某個決定，無論是怎樣的決定，她都知道總有一些事情無法圓滿，總有一層隱蔽着的關聯被撕裂；總有一種疼痛或者快感想要呻吟。她從未去過這個城市以外的地方，也無從知道是世界還是自己讓自己疼痛。但有些事情和人，卻正象她無以把握的鏡象，令她魂牽夢繞，寢食難安。在一切感動、恍惚、陶醉和絕望之間，她總覺得有什麼割裂，同時也隱隱知道更為宿命的事物統領這一切。這絲毫沒有用處:她知道自己被這一切攜裹着無以自主，而她即迷戀於這些狂歡和死亡、上升和墜落的感受，又無法於身心深處以這一切為榮:更加可怖的是，與其說她恨這種混亂，毋寧說她其實更恨對混亂的質疑。如此的晝夜明暗交錯令她幾近癲狂，幾許夢的嘆息，已然不足為奇。( 散文網： )

　　昏暗的房間已隱隱變亮，夢的嘆息從幽深的異界伸出，彷彿一條通道連接了夢與現實、夜與白晝。乍醒的女人，臉上閃爍着即茫然又凝注的神情。於夢的邊緣，陰陽交匯的臨界點，她是如此明確地感覺到某種自我肯定的存在，卻更無以復加地迷惑於房間、鐘錶、窗欞邊盪動着的陰影，甚至她自己的心跳、令人驚悚的寂靜。

　　嘆息聲驚醒的女人，失重在夢的邊緣，夢是虛無抑或白晝亦是虛無，她無以辨別。就象她無以辨別思想或是癲狂屬於虛無。但她看到自己從夢裡起身，穿過黎明，跌向另一個自己。

　　昨夜未掩的窗帘外，一枚落葉從樹梢飄蕩到樹梢，劃出優美的弧線，然後悄然落地。

　　一切重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