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重的祭祀

　　李文旺

　　遠離老家工作已經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回過多少次老家，卻沒有一次是在清明節回去的。頭兩年，許多人不解，也有個別人向我投來不屑的目光，我知道，他們是誤解我了。不用說，他（們）會說：“清明節都不回家，這人孝心何在？”後來別人看我一如既往，就乾脆問起了：“你清明節都不回家祭祀一下祖先？”我終於有了辯解的機會。

　　清明節，一個人人都知道的節日。可是有一段時間，我老家的那個村竟然有不少人不知道清明節是哪一天。是老家的人們拋棄傳統？是老家的人們離經叛道，不認祖先？都不是。其實老家的人們一直是個注重實際的群體。他們認為：祭祀祖先，必須得讓祖先們得到實惠，得讓他們在祭祀之後吃上一頓美餐。什麼時候會有大餐呢？自然是大年三十的晚餐。於是大年三十那天，成了老家人祭祀祖先重要的一天，農曆七月半也要祭祀的，不過，那時候是以祭祀神靈為主，其次才是祭祖。

　　大年三十的祭祖，一般從中午開始，有些對祖先孝敬的，上午十點左右就去墳地祭祀了。老家的祭祀絕不是燒點香火，表達幾句思念的話語而已，那是需要一個小時甚至兩個小時的勞動才能圓滿完成的，一年來新長起來的雜草要剷除，被風雨侵蝕的泥土需要培土復原。祭祀開始了，人們手拿香火、蠟燭，肩挑畚箕，畚箕里常常放上兩掛鞭炮，剛到時放上一掛小的，然後再在離開時放上一掛。誰能說我們老家的人們不紀念祖先呢？

　　在四十年內，我的祖母、伯母、伯伯、三嬸，先後離開了我們，去了村裡的集中墓葬地。這些墓葬地的墳塋一律朝着氣勢磅礴的鄱陽湖，那也許是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的風水寶地。

　　到了祖墳地，點燃一掛鞭炮之後，同一祖先的後代們便開始勞動了。老家的村子雖然不大，但是有好幾個大家族。我們的祭祀常常是一種集體勞動。砍雜草的砍雜草，鏟土的鏟土，挑土的挑土，說句不合場地的話，莊嚴而肅穆的祭祀其實是有些熱鬧的，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這時候往往有個別乳臭未乾的嫩伢子說：“幹活累了，吃點東西吧！”帶隊的叔叔或者大哥就會好奇地望着對方，你小子還悄悄地帶着吃的，然後一臉嚴肅地說：“這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忍着！”就是膽子再大的伢子也得乖乖地將窩在口袋、變了形的食物放回去。

　　勞動完畢，大家點着蠟燭，然後又把香火一根根點燃，一直等它們燒透，才恭恭敬敬地一根根地插在石刻的祖宗牌位前。然後，拜上三拜，燃着一掛鞭炮，虔誠地發出邀請說：“請某某回家享用年夜飯啊！”某某自然是父母或者其他祖輩的身份。又恭敬地拜三拜，就完成祭祀任務了。

　　大約五年前，我母親去陪伴我的祖母她們了，因為母親的故去，我回老家的次數明顯少了，但是只要是回去一次，第一個要做的就是去墓地看看母親，同時還看看其他故去的親人。

　　做為一個中國人，先輩們在世的時候也許來不及盡孝心，但是用祭祀的辦法補上，多少也能減少一些深深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