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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斷想

手機:M版  分類:散文隨筆  編輯:得得9

  湘資沅澧四大水系中,澧水最小,卻污染最輕。每次回澧縣,車過張公廟大橋,望見一江清水,就舒服得不得了。這種舒服,直接的原因是澧水的清澈,間接的,當是作為一個澧縣人莫名的鄉土情結吧。

  澧水發源於桑植,源頭據說在一個叫澧源鎮的地方。那麼,桑植該是澧水流經的第一個縣份了。桑植,在湘西的崇山峻岭中,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呢?我知之不多,唯一知道的,它是賀龍元帥的故鄉。賀龍兩把菜刀鬧革命的故事,是很小很小就耳熟能詳的;還有賀龍元帥領導的“紅腦殼軍”,曾經在我家鄉一帶流連,老一輩人說起,總是很驕傲,好像賀龍元帥就是隔壁某個了不起的鄰居,說起來,不激動,就顯得很沒有道理一樣。賀龍做過澧州鎮守使,在澧縣留下許多傳說和足跡,不足為奇,和澧縣人也頗有情誼。我有一個朋友,他外公是做販馬營生的,在賀龍元帥一次被追殺時,他送給情急中的元帥一匹馬,助元帥逃過了追殺,解放后,元帥竟還記得,令人寫了信,邀請這一家人到北京去做客。至今,元帥的信和信封還被他們保存着,這是一份珍貴的收藏。

  桑植之下,是大庸和慈利。慈利和澧縣其實很近的。我父親小時候每年都要去慈利一個叫雷公山(即五雷山,雷公山可能系別稱)的地方燒香、拜佛。據說,當時民間有一種叫香會的組織,去雷公山燒香,是香會的例行活動,每年都要進行一次,每年都聲勢浩大,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會參與。從澧縣到慈利,路程少說也有百幾十里吧,全是靠步行,且隊伍青壯、老少、男女體質不一,吃飯、住宿、安全需要怎樣精心組織才不亂套呢?我就很神往那樣的日子。不是神往燒香,是神往那樣一種生活。這是一種農閑之餘的休閑。是踏青?是遠遊?是生活中難得的斑斕的色彩?抑或是鄉民精神世界的某種依託?我沒有經歷,無法想像個中三昧,但我想,這類活動,若我身逢其時,也一定是樂意參加的。人是喜歡群聚的動物,一大群人逶迤在綿延的山路上,為了各不相同的目的,去做同一種儀式,實在是平凡生活里難得的點綴甚至寄託。

  關於父親的雷公山燒香,我在一篇散文里曾經寫到過。我20歲左右去慈利時,尚不知道父親有此經歷,也不知道慈利有座雷公山,若那時知道了,我一定會去看看。

  我去慈利,僅僅一次。大概是1985年,湖南省長篇小說創作座談會在澧縣召開,我是會務組的工作人員。會後,縣裡安排一批作家到索溪峪旅遊,我就做了陪同人員。汽車經石門進入慈利,在一個叫江埡的地方,天黑了,車要過渡,渡口竟沒有人。一車的人,儘是大作家,還有北京、廣東來的大編輯,全都指使我想辦法。我能想什麼辦法呢?那時,我少有出門的經驗,在這樣一個異鄉渡口,又是黑夜,很是茫然無措。東道主的使命,又迫使我不得不去想辦法,當然是去那些有燈光的地方找人,也很容易就找到了。但人家說,渡口已經下班了,得等第二天再說。那是十月一個清涼的夜晚,渡口的人冷冰冰的話語讓我無所適從。好在作家中有靈泛的人,記得是省作協一位劉姓作家掏出了他的作協會員證,幾經交涉,渡口的人也就把作家們送過了河。河邊本來打算熬夜的夜車司機也順便檢了個便宜,可以把在渡口熬夜的時間挪到某一個相熟的“相思女子客店”,睡一晚舒服覺了。《相思女子客店》是那次與會的某個作家的作品,車過渡口,輕鬆下來的作家們說這說那,就說到夜車司機的生活,說到《相思女子客店》。這些,我記得蠻清楚的。

  那次也去了張家界。那時候,張家界已經很出名了,但地名還是叫大庸,大庸更名為張家界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大庸是一個很有文化內涵的名字,偏偏有人不喜歡,這是很遺憾的事情。我猜大庸的更名與張家界景區名聲漸響有關,恐怕也與“庸”字有關。大庸、中庸、小庸,一般說來,很容易與人生態度相聯繫。中國自老莊始,中庸便成為主流哲學,綿延不衰,但到上世紀中、晚期,又頗受非議;湘西的這一隅,不僅中庸,尚尚大庸,在中庸之道不再行銷的時代,便顯得過於頹廢,這恐怕是欲更其名者不安的主要原因吧?然大庸為什麼非得要和中庸相提並論呢?果然,就有人考證說,大庸者,並非大之庸,而是大而庸之。這就有了銳意進取、持久發展的含意,按今天的話說,叫可持續發展。考證者是大庸女子淡淡風,我是在她的博客上看見的。她用16個字概括大庸精神,曰:“既往開來,有容乃大,頂天立地,不易為庸”。吸納、包容才“有容”,“不易”,則表明一種態度,謂堅持、不輕易改變,這就比中庸參照下之大庸積極、進取了許多。而大庸的本意或許正如此。現在,大庸已被張家界所取代,再更過來,可能性不大,那麼,就希望真正的大庸精神能夠為張家界所“容”,併發揚光大之。( : )

  記憶中,十月的張家界空氣清新,山上紅黃的樹葉很耀眼。早上好像還多霧。薄薄的霧嵐把並不高大的山尖包裹住,繚繚繞繞地,讓人疑心是神仙的境界了。記憶最深的是黃龍洞下有一條小溪(索溪?),溪水清澈,低頭細看處,指頭大小的螃蟹歷歷在目。後來再去索溪,再找溪水裡的小螃蟹,就再也沒有找到過。或許季節不對——我後來沒在十月里去過索溪。

  澧水流經張家界,而張家界是個名副其實的地級城市。每每想起這,我就很寬慰。曾經有人和我說起,湘資沅澧四條湘水,每條都有中心城市,惟澧水沒有,當時還很沮喪。後來就想起了張家界,它不僅是個地級城市,也是國內外聞名的旅遊勝地,實在也彌補了澧水的某些缺陷。當然,說澧水沒有中心城市的,絕多是澧縣人,這是本位主義思想在作祟。一個澧縣人,他總以為澧縣曾經幾朝幾代都是州府,是不該被冷落的,它不僅要成為一座城市,更應該成為澧水的中心城市才好。然而,澧縣就是澧縣,歷史變革,它從“州”的位置上退下來,歷史便再也沒有賦予它更重要的使命。雖然,澧縣地處湘鄂之邊,又在洞庭湖之西口,地理位置足可以擔當澧水中心城市的使命,但我們也看到,隨着陸路交通的發達,澧水口岸的萎縮,澧縣的發展已經越來越受到交通落後的限制,澧縣卸卻其任,也是身不由己。

  我其實是山裡人,住在離澧水很遠的大山裡。但是,無論怎麼說,澧水是我最先看到的“大河”。遠去故鄉多年,澧水成為家鄉的某種表徵,也是很合情理的。而一個澧字,更拉近了我與澧水的距離。湯湯澧水,惟澧縣以澧名之,澧縣之於澧水,其重要自然也就無須多言了。

  津市,單就地名來看,就可知它與碼頭有所關聯。的確,津市曾經是澧水流域資格最老、名氣最大的港口,是澧水流域甚至是西南地區往來中原的樞紐。有人說,歷史上曾經有一條西南絲綢之路,自中原經澧水流域而達雲貴、緬甸。如果這個說法成立,則這條絲綢之路的實際起點應該就是津市了。津市在澧水下游,水域直接與洞庭湖相連,也就是說,中原地區去往西南,過洞庭湖后,津市就是最先的中轉站了。這樣的地理位置,號稱津,確也不過分。我想,古人當初命名,如果不是夜郎自大,便確因津市地處要津,以此名之,自然恰切。歷史上,曾經有“北有沙市,南有津市”的說法,把津市與沙市等同其當,在交通並不發達的年代,應該是說得過去的。現在,津市只是一個縣級市,甚至還作過澧縣的一個鎮,已經被沙市遠遠地拋在身後了。這也難怪,津市昨日的輝煌,是歷史的產物,是交通不發達的結果。世事變遷,緊鄰澧水的津市和依託長江的沙市,交通大相徑庭,其發展相對停滯,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津市對於我,對於我這個年紀的山裡人,曾經極具誘惑。小時候,能有機會去津市,那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我第一次去到津市,其實已經不是小時候了,那時,我大概16歲。我曾經在津市著名的望江樓吃小有名氣的“劉聾子”米粉,邊吃邊遙想津市當年商賈雲集的場面,就感嘆歲月弄物。那時尚不明白變化的因由,有了些閱歷后才明白,水路交通的式微,才是津市、澧縣相對冷清的主因。

  曾有人提議說,應該把津市和澧縣合併,成立澧州市,這觀點我是贊同的。我的樸素的情感,僅為澧州、津市曾經的輝煌所感召,至於是否有利於區域文化、經濟的發展,則不是我等考慮的事情。

  交通曾經成就了澧州、津市,交通也導致了澧州、津市的沒落,但交通也可能再次成就澧州和津市。二連浩特到澳門的高速公路正在修建,東西縱跨津市、澧縣,出入口離澧縣縣城僅18公里。常德到澧縣的高速公路已在計劃之中。而長沙到宜昌的高速公路也將經過澧縣。這樣一來,澧縣的交通狀況將極大改觀,澧縣的再度興盛也將因此而起,那麼,澧縣在澧水流域位置的回歸是不是也指日可待呢?

  我曾經有機會在常德地區(現在叫常德市)開會。分組討論時,是兩個組,一個是沅水流域組,一個是澧水流域組。澧水流域組有慈利、石門、臨澧、澧縣、津市、安鄉。現在,慈利已經不屬於常德了,被張家界懷柔了去。剩下的幾個縣、市,我後來都比較熟悉。我曾經在地區的一個局工作,常德所屬縣份,我大抵都跑到過,但現在印象已不十分深刻。我最熟悉的還是澧縣,其次是津市。臨澧因為來去澧縣是必經之地,顯得比較熟悉,其實也是陌生的。

  去年,有同學邀我投資在澧縣辦生物質發電廠,廠址最初選擇在澧水邊上一個叫喬家河的地方。我本能地就反對了——電廠一定要遠離澧水,雖然生物質發電廠本身污染小,但誰能保證它不會成為澧水的污染源呢?後來,廠址就選到了一個遠離澧水的地方,為此我很開心。一個人愛家鄉,不是空洞地愛,愛,需要實際一點的內容,比如,我們盡量不去擾了澧水的明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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