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叔叔

　　第一次有人喊我叔叔，那個人不是我的親戚。

　　那是我在上高中，假后返校，坐在一輛公交車上。車上人比較多，我只有站着的份，伸手扒着那根吊杆太累了，索性依着倚着一個座位。到了一站，又上來幾個人，其中就一對母子，孩子小，母親還抱着呢。我只看到她走到我身後去了，沒想到他們也倚着一個座位而且挨着我，應該說緊貼着我，真有些吃不消，擠得要命。

　　在路上，那個孩子一直再跟他的母親鬧，好像要吃什麼或是買什麼，可她母親似乎不答應他，這番折騰，又伸胳膊又蹬腿的，似乎不在乎這狹隘的空間無法伸展開，先是踢到我的胳膊，後來又踢到我的背，怎麼攤上這個主啊，她的母親連忙道歉：“對不起啊，孩子小不懂，快點給叔叔道歉。”“沒事沒事”，我淡淡地回復一句，“叔叔？”前兩句再平常不過了，可“叔叔”二字着實把我弄懵了，是說我吧，雖然比你們長得高，雖然你們的下巴比我乾淨，但真的有點接受不了，原來我已經可以做叔叔了，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我先是愉悅，輩分畢竟大了，可並沒有持續太久，我應該還是孩子吧？我可一直沉浸在一個屬於孩子的幸福里，盼望着回家吃點好的，睡個懶覺，看會電視，盼望逃過老師的法眼，作業上動點手腳，早讀眯一會，多好啊。或許真的是歲月不饒人，時光已經把我雕刻的輪廓分明了——你像個大人了，起碼外貌是。“叔叔”二字的確夠尷尬也，我還想擁有簡單的一切，可仔細一想自己好像不是世界上最小的人了，所有人都讓着，所有人都管着，所有人都盯着，比我年輕的一代一代又一代早就出生了，我長大了嗎？也該做一個長輩，一個大人了嗎？大人是個是個什麼人真的不太清楚，“男的要吸煙喝酒，女的要穿高跟鞋或是燙個髮什麼的”，似乎我有了新的認識，我好想就是那個孩子，上學父母接送，要吃這，要買那，不滿足就想那個孩子似的耍點小脾氣，哎呀，不知不覺，車上發生的事，在我身上發生過千百回，複製了許多年。可能意識到這一點，我就跟大人沾點邊了。

　　或許我該說，再見“青春”，我要做叔叔了。

　　想起這些，是因為那天在公交車上有個小朋友稱呼我“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