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手機:M版 分類:思想鉤沉 編輯:pp958
李文旺
《那一夜》這支歌,我覺得比《老鼠愛大米》還噁心,不是說它的旋律,而是說它的內容。一個傷害過別人的人,如果真正要懺悔,他絕對不會掛在嘴上,更不會唱在歌里。因為唱在歌里,不但不是真心的懺悔,還是一種得了便宜賣乖的那一種心態,是十惡不赦的那樣一種嘴臉。而那個大明星唱的《一笑而過》則是犯賤的角色,別人傷害了你,你還說在嘴裡,唱在歌里,唯恐別人不知道還是怎麼的?不是犯賤是什麼?
其實唱這歌的人,無論從形象到歌聲,我的確很喜歡,可惟獨這歌太沒有檔次了,不入流啊,不是什麼六流九流的問題,簡直就是下三爛。我真無法理解那樣一個歌手怎麼會唱出如此沒有品位的歌來,因為我認為任何藝術形式都應該有人文關懷,有人文關懷的就算形式差一點的也是不錯的作品,沒有人文關懷的作品,一般都比較差。應該說《那一夜》比《一笑而過》還要差得多,直接給社會風氣帶來很壞的影響,因為後者是被動的,前者是主動的,而且呈現給聽眾的不是人文關懷,而是心靈傷害。有些人說藝術是當不得真的。我說藝術是教化人民的,不能當真還是鬧着玩的嗎?藝術就得當真,非當真不可。
《那一夜》是那一夜,我講的這個“那一夜”和這個歌里唱的恰恰相反。歌里唱的那一夜,是男人傷害了女人,而我說的那一夜是女人傷害男人的故事————那個男人就是我。
那一夜是1989年冬天的一夜。我那時候談了一個女朋友,人還是不錯的,有正式工作,雖然是個工人,可姑娘長得白白凈凈的,也比較苗條。她在紡織器材廠上班,那時的橫峰紡織器材廠是全省有名的國家二級企業,福利很好,每逢大節日小節日都有很多東西要發,那些東西足夠值一兩百元錢。我們那時候感情還是比較深的,雖然只有兩個月,可是,女朋友常常要我拿彩禮給她家,也難怪,一個只有高中文化的城裡女孩,還是比較世俗的。我那時候剛工作才兩年,哪來的積蓄重做彩禮啊,我父母的確還有些積蓄,可是那不是我的錢啊。拿父母的錢做彩禮?我想也沒有想過。我仗着自己是個幹部,不管文筆還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才能,我都很自信。也許是過於厚道吧,我竟然從來沒有在女朋友面前說過我自己的特長。因為我怕說了,對方也不會相信。第一,我雖然上台化裝后是個帥哥,可是,我的皮膚實在是黑了點,沒有和我深交的人沒有人會相信我還會說相聲。第二,我老家那個地方雖然經濟上很不錯,但是,由於交通不發達,老家的人說普通話簡直很撇腳,而我可以說是在這方面有些天賦,我在南昌讀書的時候,就是學校的相聲種子。所以,在這個地方,很多人認為我能說好普通話就已經不錯了,根本不會想到我會說相聲—————包括我的那個女朋友。在畢業前一年,我就已經不滿足說別人的作品,基本上都是自己創作,往往能不落俗套,一片掌聲。仗着這個,我想,你要是非要彩禮,我還就不談了呢。而對方認為我雖然長得周正,卻黑了些,家又在鄉下,還是相隔好幾百里地的鄉下。所以,我在她心中也就是那麼回事——————要是給彩禮,還則罷了,要是不給,也許就吹燈拔蠟。於是,她家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彩禮。於是,關係就僵了,於是,她就疏遠我,於是,她想提出分手。我說分就分,我以為她是鬧着玩的,想不到,她一個工人還真的提出分手。我想:我一個在外工作的人,還得忍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啊。從那一年的12月25日起,到我參加元旦演出的那一天,她足足有五天沒有理我,五天啊,多少個分鐘啊。那五天,我覺得就像是五年啊,甚至是更長。我想:只要過了這幾天,也許形勢會急轉直下,因為我對我在舞台上的實力簡直太自信了。不要說等我演完了那十八分鐘的節目,只要我能在台上呆上三分鐘,我就要讓所有的觀眾認識我、記住我。
可是,哪怕離那演出還有一會兒,女朋友也不會相信我會有兩把刷子。我只是木訥地邀請已經很懸的女朋友去看演出,甚至沒有說今晚有我的演出,不是我有什麼想法,我覺得實在說不出口,怕對方會說:就算有你的演出,有什麼好吹的。因為作為演員,我擁有兩張票,而我進劇院,根本不用票,那時候劇場驗票的人已經和我很熟了,也許是我在排練時給了他好印象,我進門根本就不用票,所以,我的兩張票都可以給她,因為她家人多,別說兩張,四五張票也消化得了。可是,女友最後拒絕了我的邀請。我真的很落魄,我在這個不是家鄉的地方,我舉目無親,也沒有一個同學,同學全在老家。我多麼想這唯一一個即將成為自己親人的人去看看我的演出,可是她毫無笑臉地拒絕了。
我從她家出來,匆匆地趕往劇場。我甚至想放棄這次演出,我想:我一個農民的兒子能找個還算漂亮的城裡姑娘也真不容易,竟然會是這樣,可是,我不能讓組織上對我的期望打了水漂,如果說姑娘得罪了我,可是組織上沒有得罪我,我不能讓組織失望,因為那時候的演出常常以一個系統為單位進行比拼,我代表的是衛生系統呢。我一口氣把那兩張票撕了,又唯恐不夠,揉吧揉吧點起火來燒得灰飛煙滅。然後,抹了抹出了一點眼淚的眼睛,毅然地走上了舞台。因為她的拒絕,在比較靠前的那一排上有兩個空蕩蕩的座位,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盡量不往那裡看。
真的如我所料,頭三分鐘就收穫了不少掌聲。我越來越鎮定,演出效果自然很好。那些樂得前仰後合的觀眾,哪裡知道我這個逗得他們大笑的人,那一晚上是多麼的凄苦啊!我心裡那個滋味,後來趙本山和范偉替我總結得好:心裡拔涼拔涼的啊。可是我還要裝得很高興的樣子,因為觀眾沒有得罪我啊。
後來,那個女孩聽說了我的演出效果,從一些跡象看來,她可能想和我重新和好,但是又怕讓我小看,還是憋着不提和好的事。如果那時候她提出來,我絕對會笑着接受她的愛,既然沒有,我知道我已經成功了,我也不怕什麼。我們就這樣分手了。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後來,她嫁了個工人,再後來,許多內地的大企業紛紛改制,他們雙雙下崗了。而我卻慢慢往簽約作家的這條路上發展。我絕對不是看人家的笑話,如果是那樣,我也不會提及那讓我十分難過的那一夜。
但願她好起來,畢竟我們好過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