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藉湖

　　雨天的藉湖

　　於屋中溫了整天的書，時光已近黃昏。天下着細雨，無限好的夕陽而今是沒有的。琪敲門來，約我往市區吃晚飯。飢腸咕咕，出門便打了車。飯罷，我們決定撐傘沿藉湖消化腹中的食糧。

　　藉河早就幹了，只留下乾癟的河床。在城市建設的惠風吹拂下，人們築堤蓄水，造了一個藉湖來。北大的未名湖、鄭大的眉湖、師院的硯湖，雖不可同日而語之，卻都是各自臉上的金。在天水，這藉湖便與諸湖相類。夏日晴天的黃昏藉湖魅力十分，健叟架鳥賞夕陽，竹肉相發，孩童互耍；鶯儔椅上垂柳掩，投食餵魚，伉儷閑話。山負落日，半天殷紅，堤花現嫩，瀫紋輕漾。諺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可此時此刻，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人們拋“經”來此消遣解乏，暢敘幽情。這樣的歡鬧嬉戲、笙鼓簫歌要到夜闌才散盡。現在是雨天，藉湖彷彿素顏的女子，少了胭脂粉黛，添了自然陰柔。楚楚動人處，實不忍顧。不顧立生撼，又顧。

　　觀魚、餵魚是藉湖的亮色。吃過晚飯，或呼朋，或攜子，三兩人，踏着拖鞋，衣寬全為灌清風，褲短習習透心涼。在湖邊的小商店買些許魚食，分在各自的手中，憑欄而擲，看魚來爭搶，樂了遊人，苦了游魚。力強者吃的大腹便便，力弱者卻徒湊了熱鬧、廢了精神。如此便肥者愈肥，瘦者愈瘦。一粒魚食隨意的擲去，沒有好惡、偏私，魚便拼了命的躍去，為一餐之奮起而博生人之一笑，實乃藉湖奇觀。魚食擲盡，要麼繼續買繼續擲，要麼看別人擲，感受是不同的。親擲者可飽眼福手福心福，看別人擲者只能飽眼福。觀魚的也有正好經過而駐足者，他們看別人餵魚，便眼熱手癢心癢，也買了魚食來參與。下雨天，沒有觀魚的，也沒有餵魚的。我們撐傘憑欄觀魚，雨點輕輕的灑在藉湖上，魚沒有翻騰，各自悠然的遊動，減了煙火味，增了逍遙遊。是啊，魚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當年莊子於濠梁觀魚，不與我今日於藉湖觀魚相類嗎？該走了，我既沒有拿魚食來擲，又何必偷窺呢？

　　我們無語的閑步，細雨輕飄，落在傘頂，一點聲響也沒有；傘的邊緣絡繹有水珠搖曳，半晌才墜地，仍就聽不到破碎的聲響。身邊也沒有平日的喧鬧，偶爾有人擦肩而過，不小心碰了傘，彼此也像沒事一樣繼續走自己的路。真不願說一句話，吐出來的都是濁語。往常乾巴巴的石板這會倒潤的恬靜，遠遠地瞧去，亮的可愛。文明的鞋子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單調而和諧。欄中的草葉上泣露雕佇，高處的綠枝纖柯靜謐的低沉。天藍色的小舟在岸邊守候着它的港灣，古樸的小木屋像沉睡的哲人，木屋上杜甫的秦州雜詩散發著思古之幽情。還有蝸居在一頂傘下的鶯儔，靠在欄杆上，甜蜜的交頭接耳。整個的藉湖罩在薄薄地的輕霧裡，連帶着這一切，目之所極僅此而已，彷彿一幅江南煙雨的水墨，韻致典雅，景深意遠。噗通。你聽那不甘落寞的游魚，在水裡悶了，便躍出水面來，借放風的當行來獲得意外的驚喜。這雨，這不速之客，竟偷了藉湖的繁華，還了冷清。你且不知，昨日在此處遛鳥的健叟，正瞅着籠中的鳥兒惆悵嘆惜；你且不知，昨日互耍的孩童正在電視機前看奧特曼打小怪獸；還有那投食餵魚的在抓耳撓腮，伉儷閑話的在河東獅吼。壞了，你惹禍了。你瞧，多美的藉湖啊，竟無人來瞅一瞅。

　　算了，這雨天的藉湖，是少數人的藉湖。何必要人人來踩踏才能證明藉湖的美呢！太公八十載釣文王，不也夠了嗎？卧龍躬耕深壑，不就為了玄德嗎？“慢慢走，欣賞啊！”藉湖是大家的，可這雨天的藉湖，是我的。沒有人聲的鼎沸，沒有汽笛的叫囂，只有鞋底的嘎吱嘎吱。暮色漸濃，周遭的霓虹和街燈豁亮，不經意的看去，像是醉眼看花燈，恍若隔世。越往前走，身後雨天的藉湖越模糊。不覺抬頭，已到了門口。進去吧？我實在捨不得這雨天的藉湖，可我又不知這雨天的藉湖捨得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