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

　　向前

　　作者：尹艷

　　我時常坐在桌邊，越過低矮的樹和房子，看着遠處起伏的山巒。

　　有時我什麼都不想做，不想備課，不想改作業，不想吃飯，不想思考。

　　可是，我還是吃飯和思考了因為我還活着。

　　電視里的公益廣告總是安慰那些在工作台上辛苦掙命的有為青年：思想有多遠，我們就能走多遠。於是我們就圍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轉得不亦樂乎，往桌子上放一兩隻長得可憐巴巴的綠色植物，便自以為有了寓情山水的雅緻。

　　我姥姥是一個會用顫抖的手寫下自己名字的舊社會過來的小腳女人，彷彿她每天最熱衷的便是圍着鍋台轉圈圈。在我的記憶中，那口端坐在高大灶台上的烏黑的鐵鍋，裡面總是有溫熱的稀飯，篦子上架着抹着鮮紅辣椒的花捲，在灶台下的熱灰里，偶爾能讓我尋到一兩個外焦里嫩的紅薯和土豆，可以坐在牆根下的太陽地里香甜的吃上半天，引逗得那些在空場里覓食的母雞在我周圍徘徊不去。

　　舅舅們都很調皮教唆了我去姥姥的後院打那經霜的紅棗，當棗兒零零落落地掉下來時，舅舅們就歡快地上前，將我和他們的嘴巴、兜里全都塞滿，忽聽得一聲：“咿，這不得活了！”當姥姥點着小腳的身影疾走至眼前時，只看到手裡捏着一根細細竹竿，嘴裡噙着紅棗，睜着兩個眼睛望着她的我。她只得牽了我的手，轉回家去，嘴裡念着：這狗頭！

　　這是我度過的無限短暫的“百草園”般的時光，其中有吃得嘴巴烏黑的紫紅桑葚，甜軟嫩滑的黃金香瓜，在鬆軟沙地上打下細緻的圓錐形小孔的“地姑妞兒”，和被一群孩子追逐着飛得搖搖欲墜的報紙糊的風箏……

　　這樣的情景，在後來不論我是在七月流火的街道上向考場狂奔，還是在微寒漸暖的暮春時節站在泛着土腥氣的吐曼河邊，抑或是在這所封閉學校的鐵灰色的建築里穿梭謀食，都會不停的在我眼前閃現。

　　黑暗中飛翔的風箏啊，你不要停止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