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一碗酒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清明的細雨洗卻亡魂,也飄着酒香。也不知是何時於何地走出了這麼一個酒仙,白衣款款,醉眼矇矇。他的一個哈欠就會香飄萬里,半個春秋大夢便可以羽化成仙。
這壺酒早就在中國的血脈里斟過,是你扶的爵,是我把的盞。且不說酒池肉林,花天海地,只說那濃香奠神洌酒祭天,只說那華夏的先民犧牲歃血,揭戈舉旗,於是北京城的大戲台上會有一段悲歡離合,二黃西皮。
飲馬黃河,問鼎中原,沒有酒就不會有這個剛烈忠貞的民族。易水秋風,蘆花飛唱,一杯米酒喝過了成英雄,不喝是匹夫。於是踏上夕陽鋪就的西行路,走過去從來不想回顧。歷史在你的熏醉里淚眼模糊。從孟津到官渡,戎馬的將軍,佝僂的匹夫,生前身後的功名尚沒有成就,對酒獨歌,才有一聲長嘆:“人生幾何?”不如趁着東風未起,在這起伏的江濤中熟睡。
這樽酒在會稽的山水間飄拂,被文人的筆墨蘸過,塗塗抹抹,一筆一畫,寫成了蘭亭歡樂的夜晚。觥籌拳令,偶句聯詩,飲者的興緻拌在酒里喝了,疏狂一笑,全在這山山水水筆墨之間。李白醉了,秀口一吐,不見牙穢污濁,嘔在地上的竟是詩歌百篇。稼軒醉了,醉在中軍寶帳的青龍劍下;杜甫醉了,醉在百年多病的高樓台邊;范仲淹醉了,醉在岳陽樓家鄉萬里的月光中;蘇東坡也醉了,醉在瓊樓玉宇的赤壁江瀾。柳如是品出了女兒紅,蘇小小喝出了青樓怨。海棠輕曳,只為那綠肥紅瘦的三杯兩盞。貂裘換酒,皆因那夜夜在牆上鳴唱的龍泉。八千里的家國舊夢,即使是庭院深深,也藏不住胸中的松竹,袖間的梅蘭,亦真亦幻,不再只是黃粱一飯。偶爾也有幾人,從快活林、桃花塢踏歌歸來,藉著隨風漂浮的酒意,把菊英種成南山的柵欄。
吳儂蘇語,飲下白蛇的一串淚;齊魯豪風,喝得梁山都下了跪。桃花紅了,鱸魚已肥,春江水暖,酒色微微。回望中國的版圖裡,全都是意趣,不再是淚水。起腳踢翻名叫唐古拉的山脈,一壇美酒向東流淌不回,於是我用天府之國的大海碗篩了三次,真的就把名叫中國的太陽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