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老了

　　這是一個潮濕的季節，淅淅瀝瀝的秋雨不間斷的下個不停，天陰沉沉的，讓人感覺到絲絲涼意。父親早早地睡覺了。聽媽媽說父親病了，身體很不舒服。

　　我的記憶打開了長長的閘門。從前，每逢在這樣的天氣里，父親有時間可以丟下地里的活兒。走東家進西家，與左鄰右舍的叔叔大爺們攀談。有時候還與他們玩牌，或者喝點兒白酒，直到夜深了才踏着深深淺淺的步子回到家裡，這時候，帶着滿身酒氣的父親似乎很興奮，他把孩子們一個個叫醒，讓我們起來聽他講故事。我常常想起，有點昏暗的燈光映着父親笑嘻嘻的有些微紅的臉頰。他還一個勁的說：“這叫過天陰，今天喝的好痛快”。

　　哎，歲月無情啊。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白了黑髮，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偷走了父親的青春年華，染白了他的鬢角。那個曾經走南闖北的大英雄怎麼一下子就老了呢？他的身體已經不住朝來寒雨，晚來風了。他得了一種叫肺氣腫的病。他那一米八零的身材分明有些單薄和消瘦。蒼老之於父親是那麼猝不及防，那麼殘忍啊，殘忍的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感覺到心痛。

　　父親老了，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走南闖北做自己想做的生意，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能在夏日的田地里揮汗如雨，不能一個人承擔家裡的里裡外外，不能再圍在冬天的火爐旁給我們講述自己在門外的艱難和奇遇。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他不可以像年輕時那樣盡興地喝酒，一醉方休。

　　父親是一條硬漢子，他經歷過“文革”，吃過“大鍋飯”.十六歲就已經是生產隊隊長，識字不多，卻精明能幹。一個人帶領着全村人民修田地，整馬路。包產到戶以後，父親走過河南，去過山西，販過煙酒，賣過紅棗。父親雖然沒有因此而大發，但是我們都為他感覺到自豪和驕傲。因為他敢作敢為，更因為他是我們姐妹三個人的父親。父親不是大英雄，但在我們兄弟姐妹心裡，他就是英雄。

　　父親老了。酒桌前不見他的蹤影了，那已是哥哥和一群年輕人在開懷大飲。父親只是遠遠地獨坐着，靜靜地看着他們，默默地數着回憶。其實我知道，父親的心是永遠不會老的，他只是懶得再度舉杯划拳。他只是想靜一靜，在回憶里獲得幸福與滿足。可是我已是多門不忍心看到父親老了，不忍心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時間深處，記憶深處。在這樣安靜的雨夜裡，我的心久久不能平息。我端起一杯熱水和幾片西藥到父親的床前，叫醒父親。

　　淚竟無聲滑落。在我的心裡，父親永遠那樣偉大，永遠堅強，永遠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