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不懂我的藍

　　靜站在窗前。任眼前煙霧繚繞，田園朦朧。多日的熬夜與睏倦，早已忘記咖啡的香濃與醇厚。雙手不覺一緊，握住溫暖的茶杯，也握住杯中碧螺春的清新淡雅。這一刻世界是靜默的，像一個深沉的長者，深刻嚴謹，無聲無言。我聆聽萬物的唏噓與感慨，萬物卻聽不到我一聲嘆息。耳畔的旋律，是久違的《高山流水》。身後的琴封塵許久，陌生了。早已記不起，欠誰一曲《高山流水》。誰借走我的孤單，又是誰陪我孤獨到底。你是誰的知己，我是誰的紅顏。看着窗外的風景。從淺綠到深綠，如今眼前荒蕪，垂在路口的最後一支月季，紅得妖艷，開得張揚。想起李清照的一句詞“何須淺碧深紅色。“是的。人無需太過張揚，靜守時光，做自己的朝陽。像大海壯闊，如海水平靜。

　　聽見身後溫和的腳步聲，我的思緒從田野飛回腦海。

　　”雅魚，想什麼呢。“是她溫和的聲音，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溫潤如水，淡雅如荷。

　　”念想。“我淡淡道。

　　”念想……雅魚的念想，是藍色的吧。“她站在我身邊，跟我以同樣的角度看窗外的風來風往，相互追逐的風，帶走我們的思考，在空中迴旋着，久久不散。她端起面前的茶，小飲一口，閉目輕嘆。

　　”是藍色的，是深海的藍色。“她肯定着自己的話，緩緩出口，像古曲沉靜婉轉。

　　”這是怎麼個說法？“我笑了，笑容如水，淺淡如茶。

　　“是硫酸銅的顏色，深刻，平靜，透亮。”她努力搜索腦海里的詞彙，想以更恰當的詞句去描繪。

　　“硫酸銅的藍，也要遇水吧。”我飲一口茶，任餘味在口中滑動。

　　"是啊。誰是水呢？……”

　　誰是水。誰是我的水。

　　她笑起來，雙目彎成兩個淺淺的月牙，眼裡是秋天淡淡的晨光。

　　“你想去看海嗎？無邊無際，沒有盡頭的那種。”我問她，看似無心。

　　“應該很美吧，藍色的，是雅魚的顏色。你想去嗎？"她想象着，雙手托腮趴在窗台上。

　　“ 不想。” 太大，太孤獨。太深，太神秘。

　　“為什麼呢。藍色，多好看。”她眼裡有幸福的光，我知道，她的思緒早已沿着赤道去了世界的另一端，那裡，是她的大海。

　　“嗯……”為什麼呢？我問自己。突然語塞，不知該怎麼回答。

　　“是雅魚太沉靜，遇到鐵石心腸的人，可怎麼辦。“她輕輕蹙眉，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絲毫沒有留意我未說出口的話。

　　“鐵石……鐵？那就把他變成硫酸亞鐵。”我玩笑道，輕笑出聲。

　　“綠色的，生命的顏色。既然深海不懂你的藍，那就讓它變成綠色吧。” 她直起身子，理一理我額前的頭髮。笑起來，有聲卻靜謐。

　　“不。我喜歡藍色。”我望着她，眼神穿過她，穿過冬季，穿過所有。眼底的暖流在涌動，澎湃不息。她看着我，眼裡是澄清的海水，映出我眼裡的藍色。她的話語撥動着我的心弦，餘音繞梁。

　　”嗯？怎麼了。“她伸手拭去我的眼淚。“硫酸銅遇水，變藍了。 ”

　　"深海不懂我的藍，深海不懂我的藍……” 我默念着，話語在腦海里不斷迴響，在心中不斷共鳴。

　　我推門而出，秋色正濃，冬日將至。 蘆花開滿了田野，飄蕩着的白色棉絮，是蘆葦的念想，蒼茫深沉的大地是它的知音。秋菊正旺，傲霜立寒，沒有溫暖的日光一樣開得安靜從容。曾經有人告訴我：有話說給知己聽。後來的很久，我發現，世界是沉默的，或者說，對於世界來說，我是沉默的。像潺潺的流水，帶走隻言片語，帶走溫潤透亮的時光，只是我忘記，泉水依舊是甘甜的，只是缺少了饑渴的人。我不知道當日俞伯牙為何摔琴而去。若無鍾子期，當真世間無知己嗎？我們最了解自己，也最不了解自己。我們在從別人的眼裡找自己的顏色。

　　深海不懂我的藍，春天不懂秋的涼，我終究不懂我念想的深沉。最遠也最近，最熟悉也最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