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遙望山那邊
手機:M版 分類:愛情散文 編輯:pp958
我是一個從大山裡走出來的山裡人。這些年來,隨着我在外時光的漸久和我人生歲數的見長,每每我一個人閑的、獨坐、靜思、激昂或者低落的時候,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山那邊的人和事。對我來說,山那邊,一個模糊而又清晰的所在,一個遙遠又不遙遠的地方,說它模糊,的確有許多記憶和往事漸漸淡忘了,說它清晰,許多陳年舊事就如同剛剛發生一樣,深深的刻在磨不掉的記憶里,時時讓我想起又想起,說它遙遠,雖隔着山,隔着水,隔着坡,隔着嶺,隔山隔水難隔情,一旦想起就很近很近,說它不遙遠,總是因為自己的手頭工作丟不開,總會身不由己把想多回到山那邊去走一走,看一看,歇一歇,和山裡的前輩後輩們坐一坐,敘一敘,聊一聊的動機與想法以及時間與行程拖一拖,推一推,壓一壓。這時,我只好不由自主地爬上辦公樓的樓頂朝着鄉下家鄉方向的山那邊遠望。
我記得,山那邊那是我們山裡人對山裡山外的一種簡單稱謂。父輩們常說:山外有山。他們一輩子就生在山裡,長在山裡,從生到死,沒離開過山,抬頭見山,開門見山,進山出山,上山下山,他們依託于山,奢望于山,生情于山,近在眼前的山那邊,那是他們生存固守的地方,而他們心目中的山那邊很遙遠,遠到天邊海角,他們常常會對遙遠的山那邊產生無邊無際的聯想與遐想。時時會對想象中的山那邊寄託大山般連綿起伏的厚望與凝望。
我記得,在我的童年時代,只要一有空閑,父親總會爬上家鄉寨子後面的那座高高的山上,有好幾次,他執意地帶上我一起爬到山頂上去遙望遠山,就坐在山頂上,觜里一桿接着一桿地抽着旱煙,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後吐出濃濃的煙霧,兩眼朝着四周的遠山遙望。他指着天邊與山頂間融為一體和灰濛濛一片的遠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喃喃地說:山那邊很遠,他年輕時去山那邊是四川的成都,那是在解放前,是當挑夫去那裡幫一大富人家運鹽巴,來去往返花了半個月,一路翻山越嶺,這次不是他一人,而是一大幫,一路上很艱辛,但他們還是出了一趟遠門,見了山外不少的地方。父親說,解放后,他當上了生產隊的隊長,他去過最遠的山那邊就是縣城,每次去都是開會,那是沒有通公路,去一趟全是步行,百把里山路,早早動身,要到天斷黑了才能來到縣城。不知是怎麼的,人在縣城裡,心裡格外的想家,有時開了兩三天的會就如同過了半個月,會一散就連夜趕回家。父親說:他只有坐山巴山的命。他這一輩子希望我能走出大山,走到很遠很遠的山那邊,為山裡人爭氣,了卻他的心愿 。
當時父親說這些話時神色很凝重,滿臉的期待和厚望。畢竟我還處在童年幼稚的階段,無法理解和會意父親靈魂深處的真情實感。好多年後才漸漸明白。父親的希望派生的是別樣的情 。
在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們的生產隊來了兩個年級輕輕de知青,高挑的個兒,細皮白嫩的。父親是隊長,他們倆就住在我家。鄉親們稱他們是山那邊的人,曉得很多山那邊事。剛來時,他們連麥苗和韭菜,秧苗與稗子也辯不出,常常鬧出笑話來。父親對我說:莫看不起他們,他們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才到農村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他們來自山那邊很遠的大城市,他們有文化有知識。聽父親這麼一說,我從內心深處很看好他們,很崇拜他們,我把他們當成遠方來的哥哥,他們也把我當成山裡的弟弟。我看到,白日里他們和社員們一起下地上山下山干農活,白嫩的手磨出了血泡,白嫩的臉被太陽曬脫了一層皮,整天還是樂呵呵的。鄉親們對他們也是相護有加,在做農活的時候,總會讓他們幹些輕的。一到閑的時候,他們就教我認字,畫畫,教我唱歌和跳舞,有時他們還給社員們讀報紙念文件,也在生產隊里辦起識字班,一字一句教社員們學文化。他們的到來的確給這落寞的山村帶來了歡和別樣的生機。我記得,社員們專門為他們編了一首順口溜:他們是來自山那邊的知青,遠離了家鄉遠離了親人,他們和貧下中農打成了一片,不是親人而勝似親人.......
有一個晴朗朗的夏日,這兩個知青哥哥,也像我當年我的父親一樣,執意要帶上我一同爬上一座高山的山頂,,我們三個就坐在山頂上遙望遠山。他們告訴我,那遙遠的山那邊有他們大城市的家鄉,那裡有高聳入雲的高樓大廈,那裡有川流熙攘的大街,那裡穿來穿去的立交橋,有那裡有他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那裡有他們的童年夥伴。他們還告訴我,遙遠的山那邊,有長江黃河,有萬里長城,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和大海洋。他們說:男兒要志在四方。之後我把這些告訴了父親,父親說:他們遠離大城市來到山裡來,能不想家嗎?
後來,他們回城裡去了,走的那天,父親和社員把他們送去很遠,我更依依不捨與他們告別,傷心地掉下了熱淚。他們說:會有那麼一天,他們會回來看看大家的。
後來,我常常在夢中想起他們。雖然他們離開了山裡,但一直忘不了和不間斷給父親來信,通過他們的書信我和他們常常保持着網絡上的溝通和電話的聯繫。他們回城后,一個在省直機關當上了大領導,一個辦起自己的大公司,成了赫赫有名的企業家。
也許是鄉親們當年對他們的至情至愛讓他們萌動了知恩圖報的念頭,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們通過電話告訴我,他們要回山裡一趟,看看當年的鄉親們,這次回山,他們要帶上錢帶上物,給鄉親們修一條通向山外的公路,修一所學校,資助一批貧困生,還要把村裡年輕人招進公司當農民工,讓更多的山裡人走出大山,享受山那邊精彩的大世界。
他們說道做到,許下的莊重承諾讓鄉親們看到了做夢也沒想到的現實。在他們的資助下,一條寬敞平整的公路修通了,一直往遙遠的山那邊,一所嶄新的學校里有了朗朗的讀書聲,托起了通往山那邊的希望,一批貧困生得到他們的資助實現了自己的求學夢、更多的山裡年輕人紛紛走出山裡來到省城或天南地北的各個城市打工闖世界。
這些年來,隨着我們山裡越來越多的人離開故土走他鄉,山裡留下的都是一些老的、弱的、女的、小的,他們就把已走出山裡人們去的地方叫山那邊,他們也不時地爬上山頂遙望遠山,心裡惦記山裡外出的親人,而外出山裡的人也把家鄉故土稱為山那邊,人隨在外心裡常常思鄉念鄉,他們各自的山那邊就是一座無形的橋,無時無刻都在連接兩地間溫溫的情。
想當年,我還在山裡的時候,山那邊是我夢飛夢幻的地方,而如今離開了山裡的我,山這邊,已是我人生追夢和奮進的港灣與驛站了。我現在所時常遙想遙望的山那邊,有我年少的童趣,還有我熟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更有我享不盡忘不了丟不下的鄉情親情。這些年,鄉親們只要有什麼好事喜事都要事先告訴我,邀請我去參加,鄉親還經常通過時興的通信工具和我聊天和傳遞信息,一年到頭時常給我捎來山裡的土特產,有時候我和鄉親們就是一句簡短的問候,有時鄉親們和我就是一刻倉促的會面。彼此都感到親密無間。
我說:山那邊可以遙遠,親情鄉情不會遙遠,遙想遙望山那邊,心地間就會擁有不老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