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霏霏憶父恩

　　淫雨霏霏憶父恩

　　（曾洪琪）

　　陰陽之隔，咫尺天涯。佇立在父親的墳墓前，不知我深深的思念和濃濃的哀愁會否被九泉之下的父親所感知。此時此刻，我真希望有一條連接陰陽之世的通道，把我的思念和問候傳遞給尊敬的父親。

　　清明的氣氛總是這麼悲涼，陰霾密布，淫雨霏霏。難道這真是天從人願，每到清明就讓陰陽兩世的人們在這種凄風苦雨的情景中互訴相思，讓天雨、淚雨渾成一體，把人間的思念和陰間的魂靈融為一體，實現生者與死者的心靈共振。果真如此，就應該重謝上蒼的恩賜了。

　　父親離去一年有餘了。一年來，對父親的思念與日俱增，父親的音容笑貌、父親的諍諍教誨，總是如影隨形，冥冥之中總會感受到父親的關愛和溫暖，這應該就是人們所說的心靈感應吧！

　　我父親是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出生的老人，一生平淡無奇卻歷經坎坷。生前他常說自己有兩大不幸，一是上半輩子遇到的政治運動太多，因為出身不好擔驚受怕；二是下半輩子生不逢時，企業破產提前下崗。父親其實是一個從來就不向命運低頭的人，他性格剛烈，為人正直，正是因為這種不屈不撓的個性，使他平淡的一生充滿了挫折。所以父親常教育我，性格決定命運，希望我不要步他的後塵。正是因為有了父親的經驗與教訓，我從中得益非淺，相比父親我的人生履程就順暢得多，我一直認為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最大智慧和財富。

　　父親是一個典型的充滿傳統父愛的人，他對子女的愛是一種深沉的愛，他的愛包含在他的一言一行中，包含在他對子女的希望和教育中。從我懂事的那天起，父親給我的印象就是很嚴肅的，包括對工作的嚴肅認真，對子女的嚴格要求，對自身的嚴於律已，給我展示了一個外表嚴肅、內心溫柔的父親形象。我知道，父親對我的期望是很高的，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有所作為，能成就他望子成龍的夢想。可惜的是，由於我自身的素質或是機緣不遇吧，直到父親離去我也未能實現他的夙願，每念致此，常懊惱不已。為了讓我在事業上有所作為，父親不計較我對他生活上的照顧不周，不計較我對家庭的貢獻不大。我工作后，很少關心過他的生活，逢年過節，由於加班加點也很少回家，可父親總是給予理解和支持，並一再叮囑我要好好工作，他常說，只要工作干好了，就是給他最好的報答。我不敢說父親這樣的做法有多麼偉大，或許他的動機中還多少帶有一點要我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功利心態，但他把工作第一、事業第一的精神傳承給我，培養了我的敬業心和責任感，就憑這一點，父親就值得我無限的敬佩，在我心目中，父親就是一個無私和偉大的人。

　　每念及父親的好，我就感到欠他的太多。他給了我生命，給了我人生的真諦，給了前行的勇氣和力量。而我，卻不能回報給他一個做兒子的孝心，不能滿足他望子成龍的願望，這是我一輩子也無法忘卻的痛。對父親最大的愧疚，還是對他健康的忽視。父親一生很少去醫院，這就給我一個錯覺，總認為父親的身體沒問題，所以，平常很少去關心父親的健康狀況，直到他一病不起，我才恍然大悟，其實，父親並沒有象我想象的那麼健康，只是他不願意讓遠在外地的兒女們為他操心，小病小痛他一般都挻過去了，就是在最後一次奪去他生命的大病發作時，他還對我的母親說，不要打電話告訴我，他堅信自己還會挻過去的。我多麼希望他能挻過去，可天不隨人願，天不惜好人……

　　這就是我的父親，一個把全部心血都獻給了兒女們的父親，一個寧肯自己飽受痛苦也不願兒女們為難的父親……

　　父親走後，我常回念他的好，常思念他的情，常溫習他對我的教誨。而每當如此，我就感到對父親的愧疚太多，對父親的負債太重。我經常捫心自問，為什麼父親活着時我不能體會到這些，而一定要等父親走了后才有這麼多的悔恨呢？深思中我恍然感知，在兩代人的愛中，父母對兒女的愛與兒女對父母的愛是不等的，父母親可以當牛做馬地把兒女們養大，可又有多少兒女能夠當牛做馬地回饋給父母親的愛呢？在父母親博大無私的愛面前，我們這些只知接受不知回報的兒女是多麼地自私、多麼地無地自容啊！

　　清明的雨還在晰晰瀝瀝地下，它淋濕了我的頭髮、蕩滌了我的靈魂、混合著我的淚水，一起滲透到父親的墳墓里，把我的思念、悔恨、內疚傳遞給九泉之下的父親……

　　二００九年清明於湖南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