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慈母心

　　女兒一歲半了，一直託管在別人家，總是生病，幾乎一個月要打一次吊瓶。就在我和丈夫一籌莫展的時候，年逾古稀的婆婆打電話說她來幫我們帶孩子。

　　婆婆的身體我很清楚，一生養育了五個子女，公公長年在外工作，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在陝北佳縣一個小山村裡，婆婆艱難度日，早已落下一身病，如今正是她老人家安享晚年的時候，作為兒子、兒媳，怎忍心讓她再受勞累。因此，我打電話給她說，孩子的事不用她管，我們會想辦法，讓她保護好身體。

　　一天中午我下班回家，打開門，婆婆在客廳打掃衛生。我眼睛一熱說：“媽，你啥時候來的，”她有些緊張地說：“剛來一會兒，”原來，她怕我們反對，竟然不打招呼，獨自搭車從二十多公裡外趕來了。從此，婆婆用顫巍巍的雙手幾乎為我承擔了所有家務。

　　婆婆一生勤儉，即使用我們的，也捨不得多花一毛錢。每天天剛亮她就起床，忙着打掃衛生，準備早餐，並且要趕在女兒起床之前為午飯做好準備。一天到晚她總是忙個不停，我們的衣物被整理的整整齊齊，家裡的角角落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我的女兒還小，不能自理，每天都要在褲子上尿幾次、拉幾次，自從婆婆到我家，女兒的臟衣服我再也沒洗過。每天我回到家，家裡的一切總是井井有條。

　　我想婆婆一定很累，只是她從來不說，她不想讓我們擔心，我每次問她，她總說不累。可是我明明看到她給我們端飯菜時，哆哆嗦嗦顫抖的雙手。我曾囑咐她：“孩子的衣服不用您洗，家裡的衛生不用打掃，等我回來了這些活再干。”她卻搖搖頭說：“有啥累的，照顧自個兒的娃累點兒是應該的。”

　　有一段時間，為了讓婆婆休息，我每天早早就起床，下樓去買早餐，平時在超市裡買一些半熟食帶回家，我想，這樣婆婆就可以多休息，少勞累一些。可是沒過幾天，婆婆就鄭重其事的對我說：“以後不用給我買早餐，我來這裡是給你們幫忙的，不是來享福的。超市裡的食品不衛生，最好也別買。” 從此，她起床更早了，為了阻止我再去買早餐，每天晚飯的時候，她都多做一些放在冰箱里，第二天在我起床之前，她取出來在鍋里熱一下就吃了。

　　婆婆高度近視，左眼幾乎失明，這是我一次陪她去配眼鏡時知道的。可她總也閑不下，稍有空兒，就戴着那副笨重的眼鏡，雙手顫巍巍的翻弄家裡那些不穿的舊衣服。給椅子縫上座墊，給我們做幾雙鞋墊，給我女兒改做小棉衣。我在休息的時間總是喜歡守在她身邊和她嘮家常，有時候我說：“別做了，市場上有賣的，”她默默地一句：“市場上買的，哪有自個兒做的穿着暖和。”我再不敢做聲了。有時候，她會提醒我，讓我領了工資給我的父母送點錢，讓我多回家看看父母。我和丈夫鬧彆扭的時候，婆婆總是勸我：倆人過日子要相互忍讓，這樣才能長久。常常是我生氣了，給婆婆訴苦，婆婆就背過我，把我丈夫狠狠訓一頓。有這樣的母親護着，我生活的很開心，很快樂。我常常想：老天真是眷顧我，讓我遇到了這麼好的老人，給了我第二份母愛，我真是太幸福了。我一定要好好珍惜這份親情，在婆婆有生之年孝敬她，愛護她。

　　婆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加上常年有病，照顧我們一家顯然有些吃力。那天，我和女兒鬧得正歡的時候，猛回頭看見廚房裡蹲着摘菜的婆婆一手扶着壁櫥，另一隻手壓着膝蓋，慢慢地，艱難地往起站立，老半天都沒能起來。我急忙放下女兒，跑過去，扶她起來。婆婆笑着說：“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我沒有說話，眼睛卻濕濕的。那天，我和女兒在客廳遊戲，婆婆拿着拖把低頭檫地板，忽然，她扔掉拖把，揚起頭，一隻手捏住鼻子往衛生間跑，我不由一驚，急忙跟了過去。婆婆流鼻血了，水龍頭被打開，她用手接水不斷拍打着額頭。我流淚了說：“媽，您太勞累了。”片刻，她緩了過來，拍拍我的肩膀：“不礙事，我這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明白了，幾個月來，我們的母親很累，很辛苦，只是她強打起精神，也要為我們分憂。

　　在我和丈夫三番五次的勸說下，我女兒過完兩歲生日婆婆回自己家了。可她終究是放心不下我們，隔三差五的來，幫我打掃衛生、做飯。我常常工作忙 ，回家晚，她一邊在廚房幫我熱飯菜，一邊不停的嘮叨，嫌我不按時回家吃飯 。我知道她心疼我，所以總是一聲不吭，默默地享受着她的愛。

　　我們的日子像湖水般平靜的流淌着，不知不覺的我女兒上幼兒園了，這期間，整整一個冬天婆婆沒有到我家來，我和丈夫無意間總提起婆婆，我有時還開玩笑說婆婆不想我女兒了之類的話。過完年，有一天婆婆忽然來了，手裡提着一個包袱，她坐在床上解開包袱拿着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的給我交代，一個紅布包裹着一對金耳環，一條金項鏈，還有一付銀手鐲，她說留給我做個紀念。婆婆沒有養老金，這些東西，她攢錢不知攢了多久才為自己買的，現在卻要送給我。她撩起衣襟，拆開縫在上面的線，拿下一個布包，遞給我說：“這裡面是一萬塊錢，給你們將來買新房時用。”我再三推卻，並說我們有錢，不缺這點錢，讓她留着。她急了，氣呼呼的嚷道：“你不懂父母的心。”我不說話了，心裡暖烘烘的，淚卻來了。她又解開一個布包，裡面是整整二十雙嶄新的花鞋墊，有大的，有小的，她一雙雙的擺開，用手指着對我說，那雙我女兒現在能用，那雙估計我女兒長到幾歲能用，那些是給我女兒出嫁時用的。我看着鞋墊上那些精美的圖案，那些細密的針腳，一下子明白了婆婆為什麼這麼久沒來，她想用這種方式讓她的愛持續更久。 不由人的，我的淚又來了。

　　婆婆回自己家有兩個月了，前些天我打電話回家問候公婆，婆婆在電話里說：“我們身體還好，飯量還是老樣子，只是山上開的那塊菜地不種了，最近腿腳不靈便了，上山、下坡的時候怕摔着。”“我的父親、母親，祝您們健康長壽！”我在心裡默念着，淚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