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再回頭》

　　那一天，我在看關於自衛反擊戰35周年的微信，突然接到戰友廣生的電話，說陳勇你“走了”。這一消息，使本來就罩着素淡色彩的四月，平添了幾分悲切。

　　有人說：生命似落花，若流水，如白駒過隙。它不管你如何鮮艷奪目而必落於凋零；它不管你如何奔流不息則終將告別昨天；它似乎於一瞬之間就完成了一個徹底的顛覆。

　　啊勇，你這50多年的人生之路，實在太短暫，它短暫的讓人還未得及回顧，就結束了。你早逝於英年，真讓我們這些出生入死的戰友為之握腕、嘆息啊！

　　記得嗎？1978年底，由於中越兩國的關係處於極端的狀態，我們一起調往廣西邊境，共赴國難。而當時的你，部隊還未出發，你們就提前開往前沿進行戰鬥值班。那時的邊境形勢已經很緊張。越南一方面叫囂，說凡是長紅棉樹的地方都是越南的領土；另一方面則經常派遣特工到我邊境進行騷擾活動。是時的邊境已經進入了雨季，雨水和霧障亦給執行任務帶來了極大的困難。雖然師部對偵察組配備了一個加強排前來擔任警戒，但襲擾的事件卻經常發生。就在你們到達我第一個邊防哨所時，就曾遭到敵方遊動炮的射擊，好在撤離得快，人員和車輛才未受到損傷。在你們所到的觀察所地域，幾乎都發現有敵方布下的地雷，真是一棵小樹或一叢矮草或都會存在危機。在我們的印象中，人民群眾本來是最可依靠的，但邊境的村莊，由於村民長期以來與境外通婚甚多，我們根本無法知道有沒有被滲透。就象春節前，本來已經強調和協調過，春節期間不準放鞭炮，可大年三十晚還是有人把鞭炮拿出來放，搞到當時大家以為村莊遭到了偷襲，於是緊急馳援，卻是虛驚了一場。

　　記得是在春節剛過的一次地形勘察中，我在一個叫廖行的地方見到了全副武裝的你，當時你雖然精神百倍，但卻明顯地消瘦了許多。匆匆之間，我簡單地詢問了一下當時情況，你為了讓我放心，僅將以上的情況說得輕描淡寫。而當時因給養輸送不及時，大年三十你們餓了一天飯的事情卻隻字未提。我說你們這段時間太辛苦了，你卻說：守土是軍人的天職，容不得敵人到家門口來耀武揚威。這段話真是樸實無華，但現在把它翻出來再讀那也是閃光的啊！

　　後來，戰鬥打響了，你們作為炮兵群的前進觀察所，一直跟隨步兵前進，並親臨諒山城下，密切配合步兵的攻勢。可以說是無所畏懼的······。

　　戰後我們又曾在一起共事數年。後來才相繼轉業地方工作，而友誼一直在繼續着。

　　記得有一年，因業務上的往來，我幾次到春城。你都帶着我去喝當地的小鍋米酒，去吃清水狗肉。那湯之潤，肉之香，與及場景的火爆，差一點把我們扯去了搞大排檔。不過這變幻莫測的人生啊！在我們彼此安好的時候，我們真的忽略了季節的便換，忽略日子的流逝，以為一切離我們尚遠。只是到了今天，當一個生命體告別了塵世，一種友誼已經無法再續，我們才猛然醒悟，光陰真的不饒人！很多的往事立馬就成為了不能再現的回憶了。

　　遺憾的還是這十年吧，由於企業的轉制，你這個原來鋼鐵廠的廠長，也沒有因為你曾經有功於國家而例外，也照樣下了崗。後來便一直在一些私營的鋼廠去打拚。最近幾年，我們只在電話中相互問候。你跟我說：現在工作，是鋼鐵之緣未了，既為生計，也為興邦，盡其力而為之了。這真是一種難得的大度，在生活面前你仍然是一位強者。或許也因為這樣，你忽視了對健康的關注，忽視了帶有金屬微粒煙塵對身體的侵害。

　　近日，我的心中經常回蕩着那首《懷念戰友》的歌。當年從前線下來時，我們在幾台東風車搭起的舞台前，觀看中央慰問團的演出。在聽了演員獨唱這首歌后，你跟我說，這歌讓你想起了戰前一起值班的偵察科長，他是戰鬥打響前我們師為國捐軀的第一人。是啊！在那撩人心肺的歌詞面前誰不感慨萬千啊！“哎，親愛的戰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偉的身影、可愛的臉龐，哎，親愛的戰友，你也再不能聽我彈琴、聽我歌唱。”這幾十年之後，它仍然扣動了我的心弦。因為這又是一次永久的訣別！

　　故人已去，縱有萬般的情義，我們從此不再相見，可話還想跟你再嘮幾句。

　　數年前的節日郊遊中，我在梅關的山隘之上，挖回一種山花，從此便長了見識。原來此花春來如韭蔥綠，盛夏其葉盡萎，待到重陽日近它再抽莖開花。有人告訴我，此花生自同根，卻花葉絕不相見。外族人謂其決絕，稱它為彼岸花；而中華之地則因其美麗聖潔，稱之為龍爪花。傳說這種奇異之花極具佛性，它在通往泉台的路邊也長，逝者摘了它便會喚醒其生前的記憶。汝若還眷念塵世，就摘一朵嗅嗅吧，不知你信乎？

　　將一種情感斥諸於文字時，卻想起了曹孟德的《龜雖壽》。詩中的壯懷激烈自不必說了，但那“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他卻道出了人生的無奈與必然。然而一路走來，是榮耀也好，屈辱也罷，對於人生，你已經是很努力了。

　　啊勇，有人這樣說：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那我們之間幾十年的情誼，若計算起來該是何等的緣份啊！

　　世間萬物，都皆緣而起，亦皆緣而滅。當我知道了你最後的消息時，料想你已踏在黃泉路上、且不能回頭。自古便有傳聞，此去其路或險，現只能於此道一句珍重，走好了。

　　文/依岸觀濤

　　201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