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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母親相聚的日子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與母親相聚的日子 標籤:母親節

  一

  星期天來了,我又該回鄉下看望我年老的母親去了。

  騎車回到家中,遠遠地看見母親身穿花格襯衫,坐在燒開水煤爐前往水瓶中加水,佝僂的身子微微前傾,顫抖的手,晃晃悠悠,那水卻在眼前升起一片白霧。

  看我回到家中,喜悅的表情溢在母親臉上。母親今年八十三歲,蒼白的頭髮,在頭上鬆鬆地綰起一個髻,白底藍花的襯衣,黑的褲子,弓起的背影,顯出蒼老和衰敗的景象。

  我叫了一聲“媽”!聽到我的喊叫,媽緩慢地回過身來應答了一聲。桌上放着我昨天託人從超市捎回來的水餃,母親說:“早晨用水煮了,吃了十個。”說吃多了,碗零亂地擺放在桌上,我放下買回來的水果及蔬菜,母親說:“吃不了許多,如果吃不完,明天就壞了!”我說:“今天不回去了,就在家裡陪你!”母親聽后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的表情。鄰居堂姑家正在收割中稻,一趟又一趟用拖拉機往回拉,橙黃的稻穀散堆在稻床上,有幾隻小雞在稻堆上散亂地扒拉着。我問了一下,一畝田能收割多少稻穀?她說:一畝田能收一千斤左右,但需要打一百多元錢的農藥,純收入能有七八百元,現在種田比以前也輕鬆多了,國家還有補貼。她家今年一共種了三畝多田中稻,估計這項能收入二千多元。

  有幾位鄰居的老人,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我父親過去的事情。

  “是一個大老實人呀,幹部不當,回來后參加生產隊里的勞動,因為身體多處重病,家中生活狀況不如其它人,它只有沒日沒夜地勞作、到礦山去挖石膏礦、下井,吃盡了苦頭。過去當兵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好處。”

  村裡的赤腳醫生郭春元來了。母親說:“不用再掛水了,身體好多了!”郭醫生說:“昨天還要打麻將呢!”也是呀,我們兄妹成家立業后,相繼離開家裡,母親還是孤單一人守着那棟老屋,那片我兒時的天空。平時與他人交往娛樂僅就如此,習慣成自然了,成了某種精神的寄託。

  郭醫生在這個鄉村裡,是一個精明的人,戴着透明的老化眼睛,動作麻利地將藥品配製好,為母親打點滴。一邊在念叨也要打麻將,要找人來。這個文化大革命時期唱《紅燈記》磨剪子鏟刀的角色,說起過去唱樣板戲的經歷眉飛色舞,併當場演示了一番……

  中午到了,我親自動手燒好飯菜,郭草草地吃過午飯,收過醫藥費,收起醫藥包,背起走了……

  母親從竹躺椅上坐起,我給她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說要睡一會,外面的堂姑正拿着一把大的竹絲掃把,在稻床上給橙黃的稻子略去浮草。幾隻蘆花雞閑散地吃着稻穀,也沒有人驅趕這些雞們,現在農村生活好了,吃點稻子就隨它們吃點,也沒人再去心痛了。村裡幾位老年人,中午時刻可能沒有午睡的習慣,到處閑逛着……太陽正烈,樹上的蟬不停地鳴叫,屋內的電風扇不停地旋轉,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家中的那隻老貓,伏在凳子上,歪着頭,微眯雙眼,一動也不動。

  樹枝偶有抖動,那濃綠的枝葉也不見有起伏和搖動,炎熱的陽光下少有人走動,隱藏在濃蔭的樹枝密葉間不停鳴唱的“知了”越發地響了……

  二

  我斜靠在躺椅上,迷糊了一會。醒來后,看見自己的車子在太陽底下烤晒,將其挪移了一個位子。隔壁堂姑家,幾個人正圍着桌子吃飯,喝着啤酒,高聲地說些收割后的農事。堂屋內用蛇皮袋裝好的稻穀,尚沒有完全賣出去,一袋袋地並排放着,袋口露出黃橙橙的穀子來。

  外面開來了一輛拖拉機,坐在上面的人高聲喚着我的名字。我一下子沒認出來,那人顯出不高興的神情,他報出自己的名字,原來是我的初中同學。這個初中時期異常聰明的同學,平時我們總是喜歡在一起投石子玩,我投過去的石子,他總是不慌不忙地接在手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老師讓我們背課文,他總是趴在桌上默記,一會兒就背會了。當時我總是非常地羨慕和妒嫉。

  今天,看到他身穿一件舊的黃軍褂,亮亮晶晶的銅紐扣,腰間圍着一個裝錢用的大錢包,開着一輛手扶拖拉機,手指間夾着半拉香煙,矮的個子,黑的臉堂,一笑露出滿臉深的皺紋和黃的牙齒來。拖拉機內放着幾隻塑料方筐,有一些鮮梨子,還有一袋稻穀,說是到處賣或是用梨子交換稻穀來賺一些利潤。

  車子停下來,人卻沒有離開坐凳,說二十六、七年沒有見面了,如果在其他地方見到都不認不出來了。是的,那時我們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到如今,我們臉上都已經刻滿歲月的滄桑,和深深的生活烙印。

  說了一回話,我說你先去忙把,將梨子買掉再來坐一會。他熟練地搖動着手柄,點點頭,臉上露出滿是皺紋的微笑和黃的牙齒,算是暫時的告別。

  回到家中,母親還在小睡,偶爾傳來幾聲咳嗽聲,我靠在躺椅上,一邊任思緒在老屋間流淌,靜靜地寫下鄉村生活的文字。

  三

  閑靠了一會兒,外面的“知了”仍是叫個不停,沒能安靜地睡下去。母親起床了,說剛掛過的吊水,頭暈暈的。我安慰道:是睡的緣故,一會兒就好了!母親說著進房間內拿出二個梨子來,讓我也吃一個,自己用刀削過皮,雙腳架在前面的小凳子上,眼睛木然地望着門外,許久沒有改變身姿。

  家中的電視天線壞了,母親嘮叨近半個月收不到電視節目,有種失落的感覺。修電視的還沒有來,已經快三點了。正說著,那人卻是騎着輛三輪車來了。化了近三個小時的時間,將一個新的天線調式安裝完畢,並為房間里重新布放好電源插座。鄰居們說:“小兒子好呀!享福了!”電視剛剛能放節目,母親便一個人靠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里絢麗的畫面;鄰居堂姑來看望她也顧的上答話,只是忘情地看。一晃眼的時間,太陽也隱藏到山的那邊。那樹叢間聒噪的“知了”彷彿也叫的累了,聲音也漫不經心地暗淡下來。草叢間的“蟈蟈”“蟋蟀”卻又叫了起來,只是沒有白天“知了”那樣響亮,家中幾隻老母雞,自己跳到柴堆上,微閉着眼,打着盹兒。鄰居堂姑在門前用稻耙子在收稻穀,田裡收割的拖拉機也拉着稻穀回來了。一切都在告訴我,應該做晚飯了。我問媽想吃什麼?媽說:“不吃了!”我一個勁地在問並說道:“現在電視修好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媽說:“好吧!就煮點飯我用水泡點。”中午還沒吃完,燒過的雞腳、毛芋、漢菜、魚還沒吃完,熱了吃。吃飯時我夾了個稀濫的雞腳給媽吃,媽說好吃。於是連着吃了幾個,後來用水將飯菜泡着吃了半碗飯……煤球爐中水燒開了。於是,用熱水洗了澡,媽也用毛巾擦了擦,天也就徹底黑了,山村也徹底安靜下來。

  四

  山村的夜晚是靜謐的,可也靜的心慌。

  吃過晚飯,媽匆忙地鑽進她的電視節目中去了。我草草地寫完今天的日記,掩上門,一個人在黑的夜裡,我熟悉的小路上獨自踟躇、散慢地閑逛着……

  山村的夜,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高大的樹木將村邊的小路,擠壓的越發瘦小,陰森森的。這路也是高低不平的土路,我毫無目的,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幾家幾戶的燈火映照在窗外,投射出朦朧的光,那燈光里不時地傳來幾句說話的聲音,再向前走,路邊的草叢就有股腐葉及牛糞發出的味道。四周是黑黝黝的,路兩邊的濃綢的枝葉,擁向路的中間,像黑幛一般立在路的盡頭,四周是出奇的安靜。

  我有點害怕了。我想起這條路上,曾有村中故去的老人,就是從這條路上被抬上山去的。小時候也曾聽我的小奶奶說:樹叢中有黑的像球一樣的東西,滾出來,軲轆一下滾到路的另一邊不見了。系在樹叢中的老牛不時地發出“呼哧、呼哧”的鼻息聲,恐懼向我襲來,渾身毛髮開始一根根地發顫……

  還是回去吧,我本是抱着對故鄉山村之夜的留戀和嚮往;本是抱着對兒時夏夜的眷戀,而走進這隱秘的境地。眼前彷彿出現兒時村裡的小夥伴們相約走出家門,捉螢火蟲、捉蟋蟀、做各種遊戲的情景。而今天這沉寂的夜晚,此時此刻,一位小時候的夥伴也沒看見,外出打工的出遠們去了,嫁人的嫁人去了。少有的幾個相見卻失去了童時的稚趣,再也沒有攀談和遊戲的樂趣了。

  夜晚,那些“蟋蟀”“蟈蟈”和不知名的蟲兒,還在不厭其煩地鳴個不休,那黑的夜卻是越發的黑,鄉村也越發地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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