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最後的日子

　　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是在去年四月的那個早晨，本來已到了回家的日子，因為工程搶修線路的順利進展，公司對回國休假和進入現場人員進行了調整。即便如此，扳着指頭數日子，回家也就剩兩周了。那時借調工程部，剛剛踏進辦公室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人力資源部的小春來到我們辦公室，我問小春，如何才能早點回家。他說，這還不好辦，就說你家裡有事。我說，這不是胡扯，誰希望家裡有事呢。小春笑了笑走了，不一會小春又進來了，他顯得比較嚴肅，告訴我，網上發來消息，你的父親腦出血病危，讓你回去。我懵了，我說小春，你在開玩笑吧，我父親已經不在兩年了，同時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小春不會開玩笑，估計是辦事處把母親病危發成了父親。我恍恍惚惚地進了小春的辦公室，是的，辦事處發來的消息！只是把母親寫成了父親。

　　我抱着最後一絲僥倖打電話向愛人證實，希望這一切與我無緣。但一切都成事實，母親昨晚因為腦出血到醫院搶救，醫生無奈地告訴我的家人們，準備後事吧。我癱軟地坐在椅子上，欲哭無淚。同事老曹勸我趕緊寫申請回家吧，我無力地走進人力資源部，問小春怎麼辦手續，小春讓我打個回家申請報告，讓總經理批一下。

　　回到辦公室，我開始寫申請，雖然我自認為文筆還算流暢，但那一刻我一個字都打不出來。我只能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

　　還是老曹幫我打好了報告，梁總批示完畢，並親自督促有關部門安排我的行程。

　　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或許可以見上母親最後一面。午飯沒去食堂，也吃不進去，隨便泡包面吃吧，吃了半碗，扔了半碗。同事們過來看我，安慰我，讓我不要過分悲傷，事情已經這樣了，好好吃飯，好好休息。我吃不進飯，也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着，前天我剛給母親打過電話，她告訴我不要牽挂她，她好着呢。也許這是她與我最後的訣別！

　　回到昆明，我便聯繫家裡，愛人告訴我，母親還跟昨天一樣，不要多想，能等到我回來。我雖然相信愛人不會撒謊，但我還是給老家打了電話，嫂子告訴我，母親終於等不及我了，就在前一個小時走了，我無助地在機場默默落淚，媽，你怎麼就這麼狠心！

　　終於回到了老家熟悉的小院，媽，我回來了，我想這麼喊一聲，可我沒喊出來，因為已經沒有人回應了。我爬到母親的靈柩前，“媽啊……”，我的哭聲引起了大家的共鳴，我聽到隔壁侄女們的痛哭，聽到了靈房裡本家女人們的哭聲，我依稀感覺有人把我扶起來，拉着我的手，透過模糊的視線，那是四嬸，年邁的人也是老淚縱橫……

　　母親就這麼走了，父親去世時，那時想，即便悲痛，還有母親，可現在，這個家，她辛勞一生搭建的這個家，也就慢慢消失了，無法接受的事實還得接受。

　　回到家裡我才知道，母親臨終前的一些細節。那天晚上她幫着二哥用塑料布蓋完院里晾着的玉米回到屋裡倒下的，這就是母親，臨死前還在勞動，她用勞動詮釋了她的一生，我於是想起了一句成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雖然她不是一個偉大的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位平凡的勞動者，但把這句話送給她老人家，不過份，一點也不過份。

　　母親的離開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她沒有經歷病痛的折磨，同時也給了我們當兒女的一個孝順的好名聲！也使我領悟到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個人一生怎樣才算幸福，現在我知道勞動着的人們最幸福，這不是什麼大道理，這是母親，一位普通的勞動者給我的啟示。

　　安息吧，親愛的母親。累了一輩子，是該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