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虛假為誠實，就像化干戈為玉帛那樣

　　我這人很少說謊。除非有人和事逼着。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說謊。我不撒謊不能代表我是個純粹誠實的人。誠實，我這沒文化的人這樣理解，它是一個人自我完善時心靈歸屬的需要。辭海上肯定不是這樣解釋的，我沒看。我是個不怎麼喜歡對知識孜孜以求的人，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我的觀點反正也沒人拿着當真理來推廣和實踐。我慶幸和感謝我自己生活在今天這樣一個公眾包容度高度發展突飛猛進的時代。呵呵。幸福。

　　儘管，我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每天還是會身不由己的經歷一些人和一些事，並且和他們發生關係。或疏遠的或緊密的。或真心的或假意的。或刻骨的或悔恨的……他們為我提供心靈不斷完善和不斷自我超越的機會。我是善良人。心懷感激。我不撒謊的主要原因不是因為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而習相遠。”的緣故，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的記憶力非常不好。這令我感到羞愧不如，滿地找縫。因為記憶力不好，我會時常忘記自己前一秒說了什麼話，而後一秒該怎麼銜接。說謊話太勞神，所以盡量不說。說實話情形就完全不同，你可完全不必考慮自己在說什麼，在任何時候你都可以讓自己內心安逸。

　　不過，一味說實話，在很多時候，會令自己身邊的人沒有安全的感覺。很難做到面面俱到，一方面趨向心靈所向，一方面周全他人。所以，我允許自己偶爾因事因人撒撒謊，善意的謊言，我將為之竭心儘力。

　　能長久的留下來和我愉快相處的，大都是能適應我的誠實的人。或者，也可以這麼說，一個整天謊話連篇鬼話成精的人，很難在我的生活中長久停留。他們對我而言，曾經也許會像一道美麗迷人的風景，而我，恰好是一名匆匆的過路者。我不能做到對身邊出現的醒目風景熟視無睹。當我稍稍領略你的風采之後，會命令自己快速做出選擇。適合我的，會融入與珍惜並尋求和平共處之道；不適合的，逃離或者閃避。我很少有改變什麼的願望。我有不錯的自知之明的能力。你那裡的風景如果不適合我停留，太長時間的停留，我擔心自己會成為破壞者。我和任何凡俗的人都是一樣的，善良但不脫俗。更不是聖人。我對自己所不能接受的東西，存在抵觸和改造慾望。改造意味着在破壞中獲得重生。（很多人是沒有能力承受被別人改造的，自然，也不希望被改造。兩情相悅者不算其中。）希望使之歸順和悅納。因此，逃離是最好的方式。我逃離你的誘惑。或者叫放棄也未嘗不可。你也可以不必因為我的出現委屈自己。我們都有成全自己的需要。

　　我這個人長相平平，眼睛不大，皮膚也不白皙，沒有齒白唇紅笑顏如花，還缺少及腰柔順長發，更不用說小鳥依人端莊雅緻了。要說優點倆字可以概括：那就心地還算得上善良。字多了。沒辦法，打小上前班數學就沒學好。算術考試從小學到大學都沒及格過，不是老師教的不好，是我天生愚鈍，對數字非常不過敏。活到今天都好幾十年了，一年三百多天呢，哪天是幾月幾號，你還真別問我，我真說不準。我上班只記星期幾，按着課程表去上課，遇到需要用到的時間月份和日期之類的問題，一準是提前做了豆腐的。做豆腐你懂不懂？不懂就對了。這說明你也有不懂得地方兒。你懂啊。！也對。那是你見多識廣知書達理上知天文下曉地理。遠了，總之，我得向你學習。我對自己不知道的領域總是充滿敬意，並缺乏主動探究精神。這不是好習慣。這不好的習慣對我造成的影響和損失是不可估量的。直到今天，我讀一篇文章，經常遇到不認識的陌生面孔，我估計，它們對我早已經讀你千遍也不厭倦了。

　　你要我說說我最明顯的缺點？我得找找。不好找呀。！我這自戀啊 !別人都這麼說我，別人說的算嗎？有一種說法不是叫“旁觀者清”嗎？那就算吧。別人還說喜歡擺弄文字的女人都自戀。你說什麼呢？！我是女人嘛？奧，我忘了。被你這突然一問我還真有點懵了。是啊！我。貨真價實的。你聽他們胡說八道呢，我身上頂多也就多了一點男人的俠義豪爽，但這不能抵消我是純女人的本質。

　　自戀怎麼了？自戀不比自賤好啊？自戀顧名思義就是自己愛自己，對自己充滿喜悅欣賞的情懷。愛自己不好嗎？沒人愛的人才愛自己呀？這話誰說的？也太誠實了吧！怎麼敢比我還誠實。！你誠實我不反對，也得考慮一下我的感受不是。不考慮我的感受，一心只為自己做個誠實的人，按照你自己的心靈歸向說話，我還怎麼喜歡你。也是，你也不在乎我是否喜歡還是厭惡你。我佩服你了！這一點你比我強大多了。這一點我還真不行，我說實話的時候，總是喜歡考慮一下身邊人的感受，我說實話的時候很在意身邊的人是不是會不舒服。向你學習啦。抱拳！磕一個，拉倒吧，將來等你躺下我再行此大禮也不遲。喝喝。

　　扯遠了。話說我是善良人，你說我怎麼善良了？我說說，你愛信不信的吧。聽完了你自己判斷，我這善良的，決不強加我的觀點給你，不然我這心裡過意不去呀。

　　首先，我這人長到今天這麼大，想上三天三夜，一件害人的事也想不起來呢。我這鬱悶的。這麼大歲數了，竟然連一次害人的事都沒做過？！儘管，我在自己遭遇不公平和非禮，不是，打擊的時候，也動過這心思，但最後，還是自己勸自己內部消化了。你說小時候？我就這樣跟你說吧，連穿開襠褲的時候都算上了。再大一點？你讓我好好想想，我不是記性不好嗎，萬一有漏網之魚呢，還真沒有。整個少年時代，就連小夥伴們去園裡偷果子，地里摸瓜這樣的事，我都沒參與過。小夥伴們不帶我去，說我一去就會被人逮着，跑得慢不說，一聽到動靜就嚇得蹲在地上抱着腦袋束手就擒，根本沒有作戰的智謀和勇氣。不過，他們雖然不帶我去，偷回來的果子會分給我，他們講義氣啊，我也有任務，他們前線作戰，我在後方防守也不容易，同甘共苦這是。

　　打小我就是爹媽、老師、長輩公認的好孩子，儘管我也想去冒一回險，像小夥伴們一樣吃到最香甜的水果，直到如今，連我兒子都會偷瓜了，我還沒親自偷過一次。我為此感到遺憾。時常希望兒子能代我圓夢，去冒一次險，動員幾次，他不去，我便放棄了。我發現隨着年歲漸長，這種慾望埋在心底就像種子遇到了陽光雨露一樣，越來越膨脹的厲害，大有“有朝一日破土而出蓬勃壯大之趨勢”呢。

　　長大了就更別說了，有時候，我善良的都讓自己都覺得有點軟弱了。我也有脾氣呀，我在想發一頓脾氣的時候總是這樣提醒自己：發脾氣會影響身邊人的心情啊。這樣一想，就開始克制自己，在剋制自己的同時會出現一系列的生理反應：眼睛發酸，鼻子下沉，肚子發脹，手腳冰涼。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一股強烈的氣流在腸子里竄動，像一條蛇。一般修行不夠的人是忍受不住的，修行不夠的人怎麼也會擠出一絲臭氣來熏熏人。我是善良人啊！像蛇一樣在肚子里遊走氣流對着我的五臟六腑嘶啞咧嘴欺負我，我忍無可忍一忍再忍的容忍，我忍，是因為我善良，我就擔心我一旦把蛇放出來傷及無辜。其實，很多人，沒時間和精力用尾巴想一想，善良的人，哪一點是善良哪一點是軟弱？長此以往，我擔心人們會把善良當做軟弱來褻瀆。甚至，再有不知趣的人，一點也不在乎別人肚子里的故障是什麼原因，而大肆誇耀自己如廁的痛快！這不是逼良為娼，錯了，逼上梁山嗎？！嚴重了。說個真實的小故事放鬆一下。

　　首先，我沒想過要它死，甚至希望它好好的活下去，就像沒遇我到之前那樣活着。

　　我的善良不允許我傷害一個與我無關的人。我說無關的人。為了不讓人誤會，我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我經常是這樣，習慣把身邊的小動物、小昆蟲，花啊草的當做人來看待。我拿他們當作生命的個體，我是用我的生命尊重他們的生命的。是，我是素食主義者。我不殺生。每次家裡人要吃魚或者肉，我都對着它們說阿彌陀佛，他們一邊飽受煎炒烹炸的煎熬，一邊沉默的接受我的禱告。不是我要吃。又遠了。

　　前幾天。一個黃昏，約了夥伴跑了很遠的路去摘榆錢。

　　正是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季節，該開的花，趕着趟的都開了。榆樹的花也開了。我小的時候，我媽喜歡拿榆錢給我們蒸榆錢飯吃。我們小的時候唉，真可以開一場憶苦思甜的，那時候可以入嘴得東西實在太少，冬天小夥伴們喜歡吃冰凍的紅薯，跟現在的孩子吃熱狗似的那麼開心。秋天最好，地里有的能抓摸來的東西都能嘗嘗。春天最苦，好像只有榆錢槐花可以入嘴。到了榆錢盛開的時節，我們這些會上樹的孩子就成了受人愛戴的人。放學后，呼朋引伴，腰裡系跟繩子，繩子掛上籃子，村前屋后的榆樹成了我們戰場。人到了樹上就變成了猴子一樣，再高的樹也休想難住我們。樹越高，快樂炫耀的資本也就越深厚。多少年過去了，兒時摘榆錢的情景就像烙刻在心裡一樣，每到榆錢盛開，心底的烙印就會發癢，非得想方設法去踐行不可。

　　一個晚霞滿天的黃昏，我和朋友走進城外一戶莊戶人家的後院，他們的後院里長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榆樹。主人是朋友老公的朋友。我們能得到允許也是受了這層關係的照顧。現在的人情，何處不在！ 我們拽下榆樹的枝條，踮起腳尖，伸長手臂，一串又一串的榆錢被我們摞下來，裝進大大的塑料帶里，轉眼，已經很多了。還是不肯罷手。只是，不肯再像從前爬到樹上去，也爬不上去了。樹木本身似乎也不適合攀爬了。樹身高而細，不夠粗壯。反正，我們兩個都沒有爬樹的慾望了，估計也是腿腳沉重造成的身體衝動滯后。

　　回到家，已經是滿城燈火夜色闌珊。 對着一堆收貨，滿懷喜悅。倆人一朵一朵的挑選，擇得仔細又專註。完全不像當年我們的媽媽那樣，倒進水裡一洗兩洗就完事。是今天的我們懂得了怎樣把生活變得精緻，還是當年我們的母親生活的太過粗糙？搞不懂了。不必深究。接著說正題。我們擇榆錢是要一朵花一朵花的拿在手裡，一個花瓣一個花瓣的往下撕，千挑萬選的擇。那般細膩柔情。一往情深。在別人看來簡直有點矯情了。可是我們願意啊！做飯、吃飯本身不是唯一目的，享受過程也很重要啊！

　　關鍵就是我們做的太精細了。精細之中我遇到了它。（如果，我像當年我媽那樣清洗榆錢不可能發現它的。）

　　我們的精細使它死於非命。死於我們滿懷喜悅心情享受樂趣的過程當中。

　　我這善良的心啊！一個字：難過！

　　我發現它時它正牢牢的爬在我手裡的一朵榆錢花上。

　　它的身子是碧綠碧綠的，翅膀和後背閃着晶亮亮的光。樣子並不招人討厭。我聲明，我看到它的那一刻沒有討厭也沒有喜歡，我的心情是淡漠的。我的性情是性本善的善。我既沒想把它養起來，也沒想置他於死地。它在我的手裡的時候，我只是擔心它一旦離開我的手，就會滿屋亂飛，如果它到處亂飛可不是我願意接受的。這樣想，我就用手輕輕按了一下它的身體，（我怕它迅速逃離）我感覺到了它身體受到了我的手指擠壓發出輕微的爆裂聲。我不由心裡緊了一下。我想，我的力道也許會讓他受了一點輕傷，但決不至於使它致殘，只要他好好的呆在垃圾筐里，它會隨着垃圾被朋友丟出去，那時候，它也就重新獲得了自由。

　　我必須為自己的遲鈍造成的後果而懺悔。直到後來我才想起，我應該把窗戶打開，把它從高高的窗口丟出去。也許，它能在自由下落的時間裡張開翅膀，它有翅膀，不至於被摔得粉身碎骨的。可能當時，我也恍惚之中在腦子裡閃現出這樣的念頭：朋友住的是高層，它羸弱的翅膀能不能飛出去？飛出去又能不能平安降落？這是我所顧慮的。勞累和疲憊使我一時變得麻木和遲鈍了。我是善良人啊。我不能原諒自己。如果，還有下一次，我還能遇到一隻無辜的蟲子，我將不再允許自己犯這樣的錯誤。下次，我一定會變得趨向成熟。

　　我是善良人。我是這麼想的：它沒打擾我的生活，是我把它從高大的它所居住的自由的野外的榆樹上帶到這裡來。這一點，我非常明白，所以，我不能致它命死。

　　善良人，不能不講道理。

　　我去摘榆錢並沒有錯，那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整個春天我都在為這件事蠢蠢欲動。用詞不當，是心有所動。誰也不能阻止一件美好的事情發生不是嗎？為了讓我認為美好的事情變成現實，我還做了不少精心的準備和投入。而它，也沒有絲毫的過犯，它好好的生活在榆錢樹上——那是它在這個世界上最理想的家園。

　　可是，它還是死了。

　　朋友做晚飯的時候看到了它。它可憐巴巴的從垃圾筐里爬了出來，趔趔趄趄跌跌撞撞撲到燈影里，朋友大呼小叫找來蒼蠅拍，啪的一聲，一下子就把它拍死了。它連掙扎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它應該死得沒什麼痛苦。我為它單純的死亡感到一絲寬慰。可是，我還是感到不安和愧疚。就這麼死了。

　　我沒勇氣阻攔朋友，她應該沒做錯什麼。

　　可是，我不想它死。但是，它的死卻與我有關。

　　如果，它擅自闖入我的空間，影響到了我的生活，我是可以把它驅逐或者殺死的。可是，並不是這樣的，它無意影響我的安寧，無意給我帶來任何麻煩，是我把它帶到這裡，並發現了它，把它的身體傷到不至於死亡，在傷害它的時候，我甚至妄想它可以有力氣自己逃離。我不想它死，我想它忍受一點痛苦之後，等待機會再去逃生。

　　可是，它太着急了。沒等着垃圾被丟出去，它就恢復了體力，從垃圾袋子里爬了出來。更令人遺憾的是，它還飛到了朋友的窗玻璃上，發出咣當咣當的巨大聲響。也許，這是它招致死亡的關鍵——與我似乎無關。它，太急了。一隻蟲子是不知道急於求成的後果的，急於求成，往往不能達到預期的目的。可憐。哀悼半秒。

　　我說過我是不喜歡探究真相和追根溯源的性格，我也不想不知道它活了多久，活着的時候有過怎樣風光與浪漫。它一定浪漫過。它有草綠色的身體，靈活而矯健。它住在綠葉叢林里。在昆蟲的國度里，自然和樹，陽光和雨露，空氣和自由的風都是屬於它的。這樣的環境是滋生浪漫的泥土。它一定也過着屬於自己美好的生活。可是，我來了，不經意間，打碎了它的一切。我對於它來說，無異於一個劊子手或者侵略者，是我摧毀了它天堂一樣的家園，是我讓它失去了自由以及生命。

　　我願意為它的死亡感到自責。

　　它死了，死在朋友漂亮的新居里。新居整潔乾淨，是不允許一隻蟲子闖入的。在朋友的新居里，他成了名正言順的闖入者。

　　所以，它必須得死。

　　有些相遇本身就是錯誤，沒有更好的解釋。遇到了，便會傷害。

　　很多時候，善良並不能拯救命運里註定該有的劫難。

　　謹以此文獻給那些無辜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