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110）

　　在初二的時候，我看到初三畢業班的同學在彼此的留言冊上寫滿了離愁別恨，互相送相片，贈送禮物。畢業的那個晚上，他們唱着畢業歌，痛哭不已，並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別”字，怎麼也捨不得將教室里那伴讀多年的燈火熄滅。當時的我並不理解他們，在我的日記里寫他們的離愁時，不以為然地引用了南宋詞人辛棄疾的詞：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不知怎的，第二年我在畢業的那個晚上，也流淚了，到底是為了什麼？說不清，只知道在那樣的時刻，面對多年相處的老師和同學，還是難以拒絕淚水。究其原因，我思考過，可那整個夏天，我終究是沒有弄明白，隨着新學期的來臨，也就把那一晚的情懷和淚水一併忘卻。

　　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實實在在地帶上了淡淡的憂鬱，留戀那段青春而又迷茫的歲月，覺得時間那麼短暫，跟班上好幾個同學居然沒有來得及說一句話；跟與我一起走進校園的剛剛大學畢業的那位老師，相處如同兄妹，告別的話語，無從啟齒；還有那個給我寫情書的男生，從此要為我更改郵編和地址。多麼美好幻想的青春，就這樣輕易地讓我讀過一段落。同學、老師、初戀的朋友，他們如同一朵朵鮮艷的喇叭花開滿了我整個盛夏，喇叭花蔭處，我悄然發現了別離的感傷。

　　大學畢業，剛分配到京城工作的時候，公交車票是一角錢一張，地鐵票是五角錢一張，我背着一個小花包，裝着簡單的衣物，總是在不同的站台等着不同的車，就這樣，跑遍了整個北京城，也跑遍了北京城的春夏秋冬。茫茫人海里，滿眼陌生的面孔，偶爾發現一兩個似曾相識的面容，與記憶里某一處相照應，便讓我想起遠方的人。忙碌的京城，過客匆匆，一張張孤獨的面孔，聚散似乎並不需要緣分，在這裡咫尺、天涯，是同一個含義。我加倍地想起遠方的朋友，他們在哪裡？在有雨的季節，我總是撐開離別時朋友送我的那把花折傘，坐在河邊把遠方熟悉的名字一一數遍，而離別處，總有幾張臉讓人痛徹心扉。突然間覺得孤獨的自我需要保重，我終於深深地明白了，曾經的每一次分離為何都帶着憂鬱的情緒。

　　隨着年齡的增大，對別離的感受越來越深刻。友情固然常在，傷心的其實是彼此的那些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歲月，和我們曾經一起朝夕相處的生活。我一直在想，等我不再奔波忙碌的時候，我一定要為失去的那些年月和情感寫點什麼。可是，等我在一個大城市裡定居安業並且有了一些空餘之後，卻偏偏變得如此麻木，提起筆來寫不出那年那月的半點心情，那些生活和時光依舊在腦海里存檔，可我的激情和文辭不知流失何方？

　　十幾年過去了，曾經的朋友都各有所成，曾經的情懷都各有所屬，大家在落花凋零中各有領悟。曾經多少往事，因為時間的因素，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都被抽象成最簡約的符號，偶然出現在手機里，便是輕輕的問候。

　　在盛暑之際的某個午後，當你躺在空調房的涼榻上，當你午睡醒來的那一瞬間，驀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