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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盆裡那個“痞子”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剛工作那幾年,血氣方剛了一陣,得罪了不少人,也遭了不少波折。有位圈裡頗有能耐的好心人點撥我:要養養性子,否則將一生不順。茲事體大,我可不想倒一輩子霉,忙湊過去問:性子如何養?他除了花鏡,仰天沉思良久,然後凝視着我說:欲養性子,必先養花。我說只要無須自宮,我就把你的建議當成葵花寶典。他說:這是你應該做的。又說,除了養花,還要佐以品茶,常年堅持,神功方成。隨即從抽屜中摸出一隻二手的紫砂壺,莊重的遞給了我。從他的眼神里我讀出了多年以後很流行的一句話:我看好你呦。

  我很快弄了些花來養,而且挺盡心。晚上一般要喝壺茶,喝得滿屋子喉嚨響。

  周末偶爾也去花市。一次見一小販在叫賣花根,我想把一株花從小養起來必是件樂事,就拿了個暗紅的根問他:這是什麼花,他說是牡丹,我大喜,毫不猶豫的買了回來。

  這段日子裡,盡量讓自己在職場上做到隱忍不發,雖倍感憋屈,心裡卻把這當了修鍊神功的馬步,雖有些酸痛,咬咬牙也就忍了。

  那株牡丹長勢極勁,沒幾天就長出葉來,半個月竟高達尺余,我雖沒留意過真的國色天香,心裡卻有些疑惑,總覺得這一路瘋長的傢伙氣質上不像牡丹。

  一次路過野外的一個土坡,無意發現竟然滿地都長着我的“牡丹”,那養了半月的東西竟然是一株野菜!當即樂得前仰後合。那個把野菜根當牡丹賣的小販實在太聰明了,成本極低,原料俯拾即是;風險極小,認得野菜的不少,但即使把寫過《菜根譚》的那位洪老先生請來,他也未必認得幾個菜根。如果那小販樂意,完全可以在家吃完一盤炒菠菜,再到市場上把菠菜根賣給我這樣的傻瓜,順便找找大力水手的感覺。

  那盆養了一陣的“牡丹”也懶得扔,隨便放在角落裡,想起來就澆一下,那傢伙倒也不以為意,繼續肆無忌憚、招招搖搖的長,有次太久不澆,葉子全蔫了,以為死了,澆些水上去,一會兒就精神起來,像一頭伏着的獅子,抖抖鬃毛,威風凜凜地站起來。相形之下,倒是那幾盆真花顯得過於嬌嫩了,今天這個發黃,明天那個掉葉,讓人操了不少的心。

  慢慢的,覺得這傢伙也有幾分可愛,就把它移到了其他幾個花盆中間。它太強勢,總覺得象一隻高壯的雄雞站在幾隻溫順的小母雞之間,象一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綠林好漢立在幾個酸腐的秀才中間。古人把花草分為十二師、十二友和十二婢,此物很難歸類,揣摩半天,覺得或許用個“痞”字倒還合適。

  一晚在外喝了些酒,回家泡上了茶,邊喝邊看着那些花。幾株嬌小的盆花很艷,這些小東西被人養得久了,早已失去了在自然界獨立生存的能力,便以色香媚人以求生存,很象各色的金魚或寵物狗。突然覺得自己這段日子過得很象那幾盆花,低眉順眼,摧眉折腰,只為混口舒服的飯吃。學會了幾分見機行事,增長了幾分圓熟老練,卻少了許多自在和洒脫。覺得自己正在被慢慢的裹進一個硬殼裡,那個殼替你擋了些風雨,也禁錮了你的自由。這買賣其實很不划算。

  倒是那位“痞子”讓人生出敬意來。那傢伙依舊精神抖擻的立於群花之中,一副傲骨錚錚、我行我素、滿不在乎的模樣。細琢磨一下,突然覺得,此物之於我,完全可入師、友之列,堪為良師,堪為諍友。

  風吹了進來,它的枝葉搖動起來,恍然間似乎聽得到曠野中的風聲,聽得到悠遠而神秘的呼喚,聽得到一個狂野的靈魂在呼嘯。

  我把貯滿茶的紫砂壺用力向地上擲去,它登時摔得粉碎。

  那一刻,裹在身上的那層殼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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