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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飄處憶恩師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盼望着,盼望着!春天真地飛入了我的眼帘。路過溪邊,聽溪水潺潺;漫步山野,看繁花盛開;抬頭仰望,雲霞輕度;哦!春草茵茵,煙雨無邊。

  陽春四月,綠在山野里輕輕流動,艷在山中醒目般地呈現,百鳥飛回,高興呢喃。此時,清明自然來臨。微微的細雨柔柔地將天與地,城市與鄉村密密地織起來,陽光溫柔地灑向四野。哦,清明節到了,鄉場邊兩側的屋檐下,門廊邊零星地懸挂着紅白相間的,純白的,黃花色的大籠大籠的溜溜清,團團清。看到這一切,我自然而然地想,哦,給已故的親人,恩人和老師掃墓的時令又到了!

  昨天一大早,我和大姐以及大姐的小兒子,開車前往遵義匯川金塘四面山村的金獅山,給父親掃墓后,在回遵義的路途中,我想起了我的老師,同時兼任清溪小學的馬朝南校長來,於是決定去給他掃墓。汽車在蜿蜒乾淨的山間公路上奔馳着,我將目光投向車窗外,一幕幕景色消失在車后,山坡上的墳頭上已稀疏地飄着各種顏色的清。不一會我們的小車在龍溪鄉場入口處一家賣清的門前停了下來。下了車,我走進一樁青磚砌成的小樓下的門廊處,大聲的喊道:“喂,有人嗎?”主人聽到我的叫聲,立刻從內屋走出來。“您好!買點清。”“請問,您給男故人掛還是女故人掛?”主人慢吞吞地問道。我快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主人。他是一位中年男人,中等身材,臉上戴着一副眼鏡,說話時笑嘻嘻的。“男故人。哦,順便問一下,您認識清溪小學的馬校長嗎?”“認識認識,他老人家已經走了兩年了。你是他什麼人?”“學生”這時,內屋走出來一位穿得乾淨的女人。三十多歲,臉上堆滿了甜甜的笑靨。“請問你知道他老人家埋在何處嗎?”“不知道,”“他老伴還健在嗎?”“在在。哦!你看我忘了,我這裡有他兒子的電話,您給他打個不就知道了嗎。”說著,中年眼鏡急忙拿出一個小小的電話本翻了起來。“找到了,找到了!請記一下,好嗎?”我拿出手機快速地按下數字按鈕。

  我買了清,鞭炮,紙、香和燭,謝過兩位熱情的主人,駕車駛出了鄉場。我撥通了校長兒子的電話,得知他今天在家建新房,於是非常高興。沒幾分鐘,我開着車子,按照校長兒子告訴的方向行駛,來到了公路邊一條小溪旁停了下來。我下了車,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了招呼聲。“丁老師,這裡,往上走......上來,上來!” 我抬頭一看,一座石橋架在小溪上,將公路和對岸連起來。對岸半山坡上的平坦處有一間磚房,一位老太太和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房前揮動着手。

  “丁老師,你看我還沒來得及給我父親掛清呢,你就、、、、、”“哎,你說那裡的話。漫佳,你父親走時,我不知道。哎!請原諒!”五年前,他的身體還不錯,我去學校拜訪過他。那時,我在遵義縣第一中學任教,他也來過我家兩次,後來,我調到匯川遵義五中后再沒見過他。去年我的一位學生來看我,我聞起老校長的情況,那學生告訴我老校長已經去世二年了。聽到此消息,我心裡非常難過。唉、、、、、、”漫佳和我邊談邊走,我們繞過一片開滿菜花的田地,來到小溪旁邊一個山丘上。“到了,我爸就埋在前面那片梨花林里。”漫佳右手向前指着。山丘上,幾樹梨花開得很熱鬧,四月的陽光灑在那片梨樹林里,雪白的梨花在驕陽下顯得非常美麗無瑕。微風吹來,樹上白色的花瓣輕輕飄落。無數的蜜蜂在花間飛來飛去,發出小小嗡嗡的聲音。梨花林里有一個墳,墳上長滿了很多油綠的嫩草,嫩草叢中開着黃色的,紅色的和紫色的野花。哦,老校長就長眠於此處,每天那麼多蜜蜂為他唱歌,下面的小溪為他彈琴。

  我和漫佳來到老校長的墳前,我蹲下從包里拿出一長串淡紅色的清,然後將其掛在墳頭上的一棵梨枝上,接着又彎腰把一大疊錢紙拆散,放到墳前,點燃兩隻紅燭和三隻香,恭謹地站在墳前,手裡捧着點燃的香,鞠了躬,口裡念道:“校長呀,您不聲不響地走了,今天我來給您掃墓,請您的陰靈回來接受我深深地謝意吧!”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幾瓣梨花隨風飄落到青草上,和草叢裡盛開的小小紅花混扎着,看到此景我心裡有些難過。我靜靜地站着,想起了很多很多。

  小學三年級,正是文化大革命的第二年,我父親被貼了大字報,進了“五七”幹校勞動改造。媽媽在道班上打零工,由於生病,我耽誤了幾天的課,一章內容被拉下來了。我返校上課的第一天下午,老校長突然把我和幾個做錯數學題的學生留下來,在學校操場的主席台前訂正錯題。校長他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視眼鏡,鏡片彷彿突出了很多。他把我叫到他跟前說:“你知道這道數學題錯在哪裡嗎?你看這題中有個小括號,括號前有個減號,去掉括號后,括號內每個數的符號就要變號,也就是說加號變成減號,減號變成加號,然後再進行運算。記着了嗎?”我抬起頭來盯着他說道:“記住了 ,我記住了!”然後我拿着作業本走到主席台上邊,將本子放到護台欄上,認真將做錯的題重做了一遍,迅速跑到老校長處檢查。“這就對了嘛,不錯不錯!全對了!癸普同學,雖然你身體不好,但你很聰明。加油!今後你遇到不懂的題,要來問我,我願意幫助你。好了,今天就到這裡,你快回家吧!”他說著,臉頰兩邊的肌肉明顯地向上收縮起來,嘴巴半合著,看上去挺和藹的。一年後父親調到礦總部工作,我告別了清溪小學,也告別了馬校長。

  八年過去了,高中別業后,我和我的同學們去了遵義縣高坪金塘公社知青農場接受勞動鍛煉。下鄉沒三年,我的同學們差不多都離開了農場。有的參軍,有的招工,有的被選拔到公社當了國家幹部。而我卻沒有走出大山,因為患有先心病,什麼單位也不願接納我。我只好獃在農場放牛養羊。時間流逝,冬去春回,在農場的大山深處我度過了三年。一九七七年鄧小平重新擔任國家總理,恢復了高考。初秋的一天下午,大概兩點左右,我趕着牛羊到農場前面的大山上放養。當牛羊吃飽了在地上休息時,我坐在一座大石頭上寫讀書日記。聽到身後的聲響,我馬上扭過頭來,一位五十幾歲的老人出現在我的身後。“你是這裡的知青嗎?你叫什麼名字?”他看着我問道,已經認不出我了,但我瞅上一眼就立刻認出他來。他正是小學教我數學的馬校長。“馬校長,您好!我長大了,您認不出來了。哦,校長,怎麼走山路?”“這條路到學校很近”“哦,是這樣。”“你在寫日記,是嗎?我可以看看嗎?”我沒加思索馬上回答道:“當然可以,但校長,我寫得不好,請多指教!”說著,我把日記本送到他的手中,笑嘻嘻補充道:“校長,好多年沒見您,您還是這麼精神!”“不,老了!”他翻開我剛才寫完的《放牛娃的春天》默默的看了起來。不一會好奇地抬起頭來說道:“沒想到你上山下鄉來這裡放牛羊,還把你的生活寫的這般生動,雖然字裡行間藏着憂傷,但並你並不不氣餒。用詞造句也挺真實的。”“不,校長,我在鄉下已經熬了三年,我的同學們都回城工作了,我算是農場的老知青了。沒辦法,我只好努力學習,爭取來年考大學,走出農場。”“哦,你想過教書嗎?”“不敢想,我知識有限。”“不是的,你的文章寫得不錯。明天公社招考代課教師,你可以去試一試呀!說不准你會考上的。”聽他口氣,我很有把握似的,我知道他在給我勇氣和信心。“那麼校長,謝謝您給我帶來這個好消息,我明天請個假一定去公社試試。”“那就一定去喲!”

  快六點了,太陽已經走到了西邊的山頭,馬校長和我道別下山了。 夕陽中,我獨自一人站在山上的大石岩上,目送着他的身影愈走愈遠,漸漸模糊,最後消失在暮色中。第二天我參加公社的考試,順利地通過了代課教師的招考,然後被分到清溪帶帽中學教語文,當了馬校長的教師賓。說實話,那年頭剛是中國撥亂反正後之初,百廢待新,我一個文化大革命中混出來的高中生,教中學哪裡合格呀,不過國家缺教師吧,我只能邊學邊教了。後來我考上了國家首屆中央電視大學,兩年後以優異的成績從電大畢業,工作10年後又參加了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教育》自考,獲得大學畢業文憑。

  “丁老師,我要點鞭炮了,請你往邊上挪一下,好嗎?”漫佳在墳尾處說道。“哦,好!好!”我走到一棵高大的梨樹下停下來,看着他點燃的鞭炮,耳畔傳來了噼哩啪啦、噼哩啪啦、嘭嘭、嘭嘭嘭的聲音。響亮的聲音在小溪邊的土丘上連續不斷的震響,氣流將梨樹枝上潔白的梨花震落下來,片片梨花紛紛落下,有的落入近處的溪流上,伴着清波,輕悠悠的飄向遠處;有的飄落到墳頭的青草上,將青草點綴的五色繽紛,美麗極了。我將目光投向墳頭,心裡想道:校長呀,您在天堂好好保重吧,不要孤獨,您的老伴和兒子就住在您的不遠處,每天小溪為您伴奏,樹上的鳥兒為您歌唱,太陽溫暖着您的“家”,來年的清明您的學生我還會來看望您。

  我和馬漫佳離開了墳頭,離開了那片開着雪白梨花的山丘,離開了那條日夜唱着歌的小溪.我登上了車,扭過頭來,再一次目視着那片開滿梨花的墳頭,將我久遠的深情和謝意留在那片梨花綻放的小山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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