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啊，你的那一跪，怎不讓我淚流滿面

　　恩師啊，你的那一跪，怎不讓我淚流滿面

　　汪海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在生命的長河裡，總有那麼多事，讓人禁不住熱淚盈眶，淚流滿面。

　　恩師啊，就你那一跪，三十年了，至今每每想起，都讓我有一雙婆娑的眼，滾燙的淚水不停地流淌着，盈滿了我的臉龐，淋濕了我的衣衫。

　　三十年前，我還是一個不懂事的頑童。十歲的年紀，要有多頑皮就有多頑皮。上課不注意聽講，總撕了書本疊紙飛機，總欺負弱小的同學，總召集一些同學打架，總捉了毛毛蟲放在女同學的書包里驚嚇膽小的她們。放學后又去偷正在河裡洗澡的同學的褲子，讓他們洗好澡后沒有褲子穿。又有多少次，我們把路邊的巴茅草，往路兩旁拉到中間打上死結，把後面的同學和行人絆翻。還有一次，我慫恿同學撒尿在教室里，讓我整整在黑板腳下被罰站了一天……一樁樁一幕幕，你說我有多搗蛋就有多搗蛋。

　　三十年了，三十年，人生幾乎走去了一半。就在那一年，我小學三年級升四年級，因為我們那裡住在大山深處，很邊遠，更偏僻。農村的孩子，讀書的不多。像我這樣讀到三年級的更不多。很多孩子，讀到三年級也就夠了，輟學回家，牧牛、喂馬或打豬草餵豬，反正多少能幫大人做點事，可以多少減輕大人們農活的負擔。

　　三年級升四年級了，因我太貪玩，又劣頑不化，成績也就不好。就是讀三年級，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要麼下河摸魚，要麼就和小夥伴一起，一玩就是一天。要我升學讀四年級，那時我是打死也不想讀了的。

　　一個孩子不讀書了，那時在農村，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就在署假的時候，父親牽了一頭牛給我，他說“不讀書了，就牧牛罷。長大了，就幫助我們干農活。”

　　父親交給了我一頭牛，我也就把升學讀書的事拋到了九宵雲外。每天牽着牛到山野、到山澗，和山裡的其他孩子一樣，過起了牧童的生活。

　　讓我想不到的是，就在那年的暮秋，學校新學年的開學時節，我的老師，我的那個還不到一米五的矮個子老師，他見我沒有到學校報名讀書，爬山涉水十餘里到我家來了。

　　老師到我家。農村人，走村串寨，我以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豈料，他來到我家見到我的第一眼就劈頭蓋臉的問我：“保林（我的乳名叫保林）。學校都開學報名了，你為什麼不去報名讀書？明天，明天我在學校等你，你來報名讀書！”

　　老師個頭雖小，但語氣嚴厲。

　　“是是是……”我唯唯地應着，卻一直沒有把老師的話放在心裡。再加上那時，我十分瞧不起我的這個老師，矮矮的個頭，三十歲不到，頭髮便是已經白了。還有他說話，柔聲細氣的，簡直不像個男人。讓我最恨他的是，因為我頑皮，他經常當著眾多同學的面，經常拉我到黑板腳下罰站。

　　第二天，我沒有把老師的話當一回事，仍然牽着牛到山上放牧去了。

　　豈料，第三天，老師又來了。他直接到來我放牧的山上，把我家的牛牽回家，強行把我拉到了學校。

　　來到學校，我在老師的監督下報了名，領了書本，上了一天的課。

　　第四天，我把領到的書本擱到一邊，又和小夥伴們打打鬧鬧地牽着牛到山上去了。

　　第五天，第六天……一個星期過去，我們在山裡、小溪邊開心地玩着。童年的山村生活，騎在牛背上，夕陽，流水潺潺，好不愜意！

　　一個星期後的一個早晨，天剛放亮，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我父親剛剛起床打開門，就見我的老師又站在了我家的門口。十多里的山路啊，途中要翻兩座山，過兩條水齊腰深的河。這麼早，老師是天不亮就從家起床趕來了。我見他褲腿是濕濕的，鞋子也是濕濕的。

　　老師站在我家的門口，眼睛濕濕的，他和我父親沒有說上幾句話，就帶着哭腔。

　　他見到我，就對我說：“保林，跟我去讀書吧。”

　　“我不去讀書”我說。

　　“我求求你，你去吧，好好的讀書。”

　　“你就是求我，我也不去。”我的童音里，語氣十分堅決。

　　“我求你了……”老師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竟然跪下了。

　　我驚呆了，在場的父親、母親也驚呆了，家裡所有的人也驚呆了。那天早晨，老師落淚了，我的父親母親落淚了，家裡所有的人都落淚了。就因為老師，我的老師的那一跪。

　　那一天，我和老師去了學校。從此，我不再頑皮，不再淘氣，成績一直在全校名列前茅。

　　從四年級到五年級，我從老師教的村小學考上鎮里的初中。

　　在讀初中的日子裡，因我家離鎮中學比較遠，學校又沒有學生宿舍，只能每天放學後步行15里山路回家住宿。次日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趕到學校，可是緊趕慢趕，趕到學校都要遲到。在初一讀了兩個星期，我遲到不少於十次。我的班主任老師就天天拉我罰站，遲到就不準進教室。從此，對讀書，我開始心灰意冷。也就在那時，我父母親因病在相繼一個星期的時間離開人世，不得己，我只好輟學回家。

　　這時，我那個為我下跪的老師又來找到我。他說，你現在的情況，我也沒有辦法了！我這裡有一些書，沒事的時候，你就自己翻翻吧。

　　我抱着老師給我的書，眼淚又禁不住往外流淌。

　　我不能辜負為我下跪的老師。我翻着老師給我的書艱難地讀着，不認識的字，就翻字典，不理解的詞，就去找為我下跪的矮個子老師。

　　整整五年的時間，我一邊放牛一邊干農活，又一邊翻讀着老師給我的書籍。同時我去買來《新華字典》和《成語詞典》，一頁一頁地讀，一頁一頁地背。在我的初中同學讀高二的時候，我在我們當地的一家報紙發表了我的第一篇三千字的小說。

　　之後，我應徵入伍當兵，憑着自己的興趣和愛好，我在部隊從事新聞報道工作。三年多的時間，我在各級媒體發表新聞和文學作品400多篇，先後榮立三等功，被所在武警總隊進行表彰。

　　從部隊退伍回來后，我又憑着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的文章和獲獎作品，被一家電視台破格錄用。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二十多年。

　　這二十多年，撫今追昔，我之所以能從一名放牛娃成為一名新聞工作者，我最不忘的是我的矮個子老師，矮個子老師那讓蒼天動容的一跪！每每想及此，我都禁不住淚流滿面。

　　夕陽西下，暮色如血，我遠在家鄉的恩師啊，你還好嗎？我在我居住的這個城市為你跪着，就為你的那一跪，我願為你跪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