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春天

　　晚飯後往往會走上四樓在教室門口站一站.偶爾會有學生來問問題.或者一個人站在走廊上護着欄杆,眺望着遠方.六點多鐘的時候,太陽已快落下去了,初春時節的太陽並不耀眼,象一枚金幣懸在重重疊疊的山凹上.古人說"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再貼切不過了.雖然已過了驚蟄,燕子卻還沒有到來.校園裡的迎春花也只是零星點點,梨花開得單調,櫻花也是千呼萬喚不出來.少了濃濃的春意。一陣輕風吹過倒有點寒意了.於是想念起秋天來.

　　小時候就喜歡秋天.尤其是初秋時節,雖然白天依然很熱,但晚間已是涼風習習了.在鄉下,白天遍地是山花.有野菊花,野棉花,木芙蓉,美人蕉等等.田裡一片忙碌.打穀機隆隆地響着,田埂上男人挑着擔子,一面擦着汗水一面吆喝着朝家裡飛奔.女人們割的割稻穀,扎的扎草把.老人們或在家曬穀,或在田埂上放牛.半年的忙碌終於化成了喜悅.

　　秋收時節,學校要放農忙假.這期間我們總要到山裡摘茶籽.學校也會布置任務,大約要交幾十斤茶籽.但我們同樣高興,摘茶籽總比讀書好玩.而且在山上總有些意外收穫.有板栗子,山梨子,楊桃子,最好吃的是八月瓜.八月瓜形狀象豬腰子,成熟時殼會張開,露出乳白色的果瓤,籽是黑色的,一口咬去,黏潤清甜,滿口生津,既止餓又解渴,當然要運氣好,稍遲了點會被鳥兒搶了去.還有漫山遍野的茶花，花蕊里的露珠晶瑩剔透，截一根空心的草桿含在嘴裡去吮吸花蜜，那味道真是美極了。

　　長大了也喜歡秋天.中秋時節,天高雲淡,太陽也格外的清麗.喜歡一個人爬到山上,帶一本書一杯茶在樹蔭下細細地看着,直到看倦了睡了去.每年的中秋我必要回去的,因為中秋恰好是母親的生日.山寨里沒有網絡,陪母親過了生日,妻兒們就去看電視了,我照例會和母親坐在屋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秋天的月亮象銅盤一樣高高的懸在空中,天上繁星點點,門前竹影婆娑.母親總會告訴我今年又打了多少黃豆,收了到少包穀,養的豬有多重了,過年時會給我捎豆腐,帶臘肉等等. 我也會問上屋場的瞎子伯伯還好嗎,半坡的明華找媳婦兒了沒有.其實這類的話母子倆經常重複,但母親就喜歡聽.山裡偶爾會有笛子吹起來,都是些老曲子象<在希望的田野上>,<鄉戀>等.這久違的笛聲悠悠揚揚,隨着清風穿過月光,綿綿的向我襲來，讓有些酒意的我更加迷惘起來.這時母親會說，早點歇罷，明早還要趕回城呢。

　　到了現在還是喜歡秋天.秋有一種內涵的美,尤其是深秋,她蘊藏着一種精神,有一種深沉的美."留得殘荷聽雨聲"是一種動態的美.秋風掃落葉在有人看來是一種傷感和無奈,在我則是一種洒脫和淡定.遠離春的華美和夏的喧囂,抖落一樹的紅塵,洗凈鉛華,敢於素麵人生.秋蘊含著一份從容的魅力.落葉不是傷感不是頹廢,而是以一份決絕的坦蕩和老成去迎戰凜冽的寒冬.

　　季節的魅力亦可外延於女人.春天般的女人活潑亮麗,但缺乏內核的魅力,或者說活潑亮麗掩蓋了其內核的魅力.秋天般的女人告別繁花簇錦，飽經夏天烈日的炙烤，持着一顆素淡的心，守着一份尊嚴,凈心素麵，賢淑唯美，在浮花浪蕊的世界里，彌顯珍貴，那是有緣難遇的.

　　這樣的想着,西邊的太陽已變成一團硃砂,慢慢地沉下去，漸漸地靠近山凹,成了不規則的圓形，有點濕漉漉的樣子,又彷彿被什麼啃噬着,一點一點地直到完全消失.重疊的山凹頓時變成了墨綠色,象一端硯石靜躺在那裡,便想起古人"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的詩句來.

　　興意闌珊，轉過身來,朝辦公室踱去.小城那一端已是華燈初上.那位撐着油紙傘用青春走出雨巷的顏回不知現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