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花雨,櫻若雪凋零

　　文/凌雲

　　四月輕彈一曲小調，把我從三月的江南雨巷拉回，帶至芳草萋萋的沙洲，在一個漫天飛花雨的日子，讀一段文字，緬懷一段時光；在一個落紅點點的時節，賞一場櫻花雨，看一場穿越四季的盛宴，漫天飛舞，落櫻似雪，流年似錦。

　　——題記

　　素日如水，往事如煙，時間悄悄從指尖溜走，回首過往，總有一些惆悵惹人思量，總有一些往事淡漠光影，總有一段回憶勾起心痛，總有一些人在記憶深處斑駁陸離，卻從未遺忘。不曾記起，只因你在心靈之岸，從未離開。

　　我在雲端，你在我指尖。腳下的行雲似流水般走遠，遠處的陽光璀璨耀眼，輕翻一本航空雜誌，一個個旅遊勝地的照片，一篇篇旅遊日誌清晰地出現在眼前，默默地讀着，跟隨筆者的腳步，走進一個又一個的悠然時光，彷彿身臨其境般真實，又如同夢幻傳奇般模糊，在筆與圖勾勒出的意境，總會這樣把我迷醉，像是一個深藏多年的舊疾，揮之不去，推之不散，又似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總是抵擋不住窖藏佳釀的香醇。

　　如同一個沒有準備的書童，一頭栽進了回憶的深淵。

　　那年春天，他與青梅竹馬的表妹在櫻花盛開的季節，結伴而行，春遊沈園。

　　他是才華橫溢的少年才子，她是才德兼備的俊妻，新婚燕爾，總免不了恩愛纏綿，夫唱婦隨，相敬如賓。在四月的沈園，百花齊放，百鳥齊鳴，他們相攜而行，且歌且舞，且行且惜，想必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與己雙宿雙飛，出則才可與之相和，入則溫良賢淑德潤其家。賢妻、知己合二為一，可謂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世間可遇而不可求。

　　紅燭搖曳，夫妻雙雙把家還，他和她喜結良緣，恩愛兩不疑。

　　歲月如同一把催人的剪刀，在紅塵最深處嫉妒地剪去了他們的紅線。他（陸遊）的母親不滿兒媳婦與陸遊的親密纏綿，唯恐耽誤了陸遊的仕途，竟生生地拆散了這對神仙眷侶，他，苦苦地哀求，她，淚眼婆娑，可終究是敵不過宿命的捉弄。

　　十年後的春天，當他滿心憂鬱地重遊沈園。正當他獨坐狂飲，借酒消愁之時，意外地見到了她和她的改嫁后的丈夫趙士程。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雖沒有蘇軾那般生離死別的凄楚，卻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回想昔日，攜手同游，恩愛不已，而今她卻已為別人之妻，心中的舊愛如同潮水般洶湧蓬勃，漫天蓋地席捲而來，曾經的朝朝暮暮，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卿卿我我，都在那一瞬間湧上心頭，哽咽呼吸，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望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卻只能獨坐原地，無動於衷。

　　正當他放下酒杯，欲轉身離去。豈料她徵得趙士程的同意，給他送來一杯酒。看着他小步清挪，人比黃花，忍不住淚如雨下，心潮澎湃，昔日的戀人，含淚送酒，叫他如何不痛心？一仰頭喝下了這杯深情的烈酒，思緒如同膨脹的氣球飛向天空，在白皙的園牆上，奮筆疾書：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題詞之後，再一次深情回眸他昔日的愛妻，便悵然而去。他的身後，是那一片櫻花編織的世界，若雪凋零，如煙清散。她心中的痛楚如山洪爆發，孤零零地站在那裡久久不願離去，反反覆復地讀了這首《釵頭鳳》，不久之後便憂鬱而去，香消玉殞。

　　她的辭世，我想大多是與這次十年之後的重逢有關吧。一對天作之合，卻在風雨飄搖的南宋被現實的殘酷打的支離破碎，一雙璧人在那個櫻花飛舞，若雪飄零的日子裡，誦一曲《釵頭鳳》，吟一首斷人腸。

　　那一年，漫天飛花雨，她載着對他深沉不移的愛，隨風隕落，植入土裡。她的愛如同落葉歸根般偉大而又無言，把對他的愛深藏土裡，羽化在青山綠水之中，悄無聲息，卻暗香盈袖，讓沈園的每一株櫻花都開出愛情的美麗，每一朵櫻花都綻放出對他最深最真的愛，那漫天飛舞的櫻花，便是她無聲的愛語。

　　若，生命就此戛然而止，時光在這裡打個盹，人生可以輪迴，那麼，下一世他和她，定會在這櫻花盛開的日子相遇，在這櫻花飄舞的樹下相遇，在這人間最美四月天的季節里，執手而行，遇見傾城愛戀。

　　可命運的齒輪卻在悄無聲息中變換，此後旅遊北上抗金，轉川任職，之後的幾十年風雨飄搖，依舊無法派遣他詩人心中的眷戀，年已花甲，六十三歲的他，“偶復來菊縫枕囊，凄然有感”，他寫道：

　　（其一）

　　採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悶幽香。

　　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

　　（其二）

　　少日曾題菊枕詩，囊編殘稿鎖蛛絲。

　　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他對她的愛，縱橫一生，從少年時的青蔥愛戀，到青年時期的情投意合，再到老年時的緬懷哀悼，都讓人為之嘆息，為之感懷，每每讀之，心中總會有難以割捨的情愫縈繞，七十五歲之時，他已解甲歸田，移居沈園，則婉（唐婉）而局，青燈古香，餘生相伴，直至終老。

　　浮生若寒，寂寥流年。每每讀到那首《釵頭鳳》，心中總會激起一股深深的感情，每每翻開電腦上那些關於沈園的照片，思緒總會飛躍萬水千山，來到那“宮牆”之側，看一場櫻花凋零，感懷一段纏綿故事。

　　或許，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種抉擇，也會有很多種不同的色彩，如果，要用一種花語來闡釋一種人生，那麼我想她的花語定是櫻花，花開一季，一季芬芳，好景不長在，好花不常開。短短的四月，便是她一生的時光。

　　櫻，若雨般飛翔。

　　在淡淡的午後時光，飄落在心間的路上。如同她和他的愛情，匆匆青春，短短光景，只開一季，卻余香悠遠，縈繞他一生的思量。無須奼紫嫣紅，無須桃李爭春，卻又勝過午夜的夜來香，淺淺的一抹，一抹陪伴他一生的過往。我想，在那一片櫻花的花瓣上，定有一滴晶瑩剔透的露珠，親愛的，那不是露珠，是她回眸的眼淚。

　　櫻，若雪般降落。

　　古有天妒英才，紅顏薄命之說，或許，真的如此，古往今來的紅顏，幾乎少有長壽。或許，真的如同詩人筆下的那般，青春難在留，紅顏易水柳。她的愛，短短的一段，她的一生，短短的一瞥時光，短暫、惋惜。恰似漫天飛舞的白雪，當她飄落在你指尖時，已然融化，當她親吻你的額頭時，悄然成水。

　　漫天飛花雨，櫻若雪凋零。

　　或許，當每一個四月推開窗扉，打開心靈時，總有一剪落櫻隨風而落，心中總會默念，祝他們在天國能夠活的幸福，就如同每次看一對藍黃雙飛的蝴蝶，總會幻想這一對是不是傳說中的梁祝。

　　又到人間四月天，又到櫻花浪漫時。佇立在窗前遙望，山野之處，藍天白雲，綠柳輕揚，遙想沈園的竹子，是否班淚點點，沈園的櫻花，是否依舊迷人，待一陣風過，賞，漫天飛花雨，櫻若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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