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肖肖的一封信

　　肖肖：

　　老舍的話：“思索的時間長了，筆上便會產生血和淚。”這到底是要表達一種什麼樣的意思，我也是很難把握的，因為有時我們用話語去解釋別人的話語，那可能是一種歪曲，但是只要我們能夠理解這句話在我們的心裡是什麼意思就行了。現在我不想來把握這樣的話。在這樣的冬天裡，晴朗之夜，仰望星空，就會獲得一種愉快，這種愉快只有崇高的心靈才能體會出來。在萬籟無聲和感官安靜的時候，不朽精神的潛在認識能力就會以一種神秘的語言，向我們暗示一些尚未展開的概念，這些概念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比如雪，在她雪白的本質上面，映入我們眼裡的是清靜、純潔、樸素；我們由此用手去觸摸，感到無比的愉快和安靜。有時我想，你的快樂是和你開朗的外表組合在一起，即使其中有一些煩惱，也會在你的愉快之中被掩埋掉了。現在我們已經對社會之污濁不會去加以評論了，因為每當我們面對稱心如意的時候，我們已經忘記了我們身邊的事物。或許有時我們只一味地想，人的生活應該這樣來過：“如果想過美好的人生，一定別為過去操心，更別為無端傷腦筋；一定要永遠享受當今，特別不要樹立怨敵，並把未來交付上帝。”“難道你想永無休止地漫遊？看，美麗的生活就在身邊。儘管學習把握住幸福吧，因為幸福隨時隨地在眼前。”是的，幸福的生活就是我們這種心態。我可以凝視一口池塘，憑藉其中的清澈和周圍的寧靜，欣賞一下自己的倒影；我也可以涉足江湖，中流泛舟，觀望明晦之間的風雲，領悟一下大自然與人生的變幻；我也可以在靜思中想象高原，畢竟我就在高原之中；雲貴高原，在此時，我通過自我凈化，自我升華，我就可以平等地和它進行對話，進行精神交往。最重要的是我認識了你，肖肖，你不僅是我心中靜穆的女神，更是我詩歌創作的繆斯。如果繆斯有九位的話，你就是第十位。（這是說，古希臘神話里有九位繆斯，她們是：敘事詩女神——卡利俄珀，歷史女神——克利俄，戀歌女神——厄拉托，抒情詩女神——歐忒爾珀，悲劇女神——墨爾波墨涅，讚歌女神——波利希姆尼亞，舞蹈女神——特爾普西科瑞，喜劇女神——塔利亞，天文女神——烏拉尼亞。）說你是第十位是因為你不僅掌握我的喜怒哀樂，而且也帶給我歡樂與喜悅，再加上你是學音樂舞蹈的，更加配得上我稱為第十位女神了。這就是我的生活幻想，但同時它又是那樣讓我觸手不可及，於是我只能加倍珍惜，並幸福地品味。

　　肖肖，關於詩歌與小說，兩者我都喜歡，但是我更偏重於喜愛詩歌。這並不是因為詩歌較短的原因，其實有些詩歌是比小說還要長的，比如《荷馬史詩》、但丁《神曲》、歌德《浮士德》等。而對於小說，我對長篇是沒有耐心去閱讀的，儘管我是學文學的，有些小說長得實在無法閱讀，比如有一部外國小說叫《追憶逝水年華》，讀這一部小說，要有耐性；但是短篇小說我還是比較喜歡的，如魯迅的小說、沈從文的小說等。至於我寫詩，那是因為我沒時間去構思小說，於是只能隨便練寫詩歌了。我們不說這些了，因為至於我以後能不能著作，這是以後的事情。我有時不敢太去想未來的事，只要美麗的生活就在身邊，這就是我此時應該珍惜的。未來應該交給上帝去管理，如果有上帝的話。誰知道未來會怎樣？就像歌德所說：“朋友，理論是灰色的，生命之樹常青不老。”我們把握住了現在的幸福，把握住了生命這一棵常青之樹，那詩歌、小說、理論都是灰色的。也就是說，人只有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肖肖，對於過去，其中的快樂與憂傷，也只是過去的了。用哲學的觀點來看，人有意義的是如何去面對真實，直面荒誕（或許過去是這個樣子的）。維持荒誕，這是現代人的一種命運，這也是現代人必須承擔的事實（也就是說，我們的追求想起來是多麼地荒誕，我們到底追求什麼呢？但是我們卻又不得不去追求，這就是荒誕。）人的榮耀正在於無望的即失去對未來的希望和對過去的回憶。也就是說人的一生只有現在，只有我們此時活動的生命是值得珍惜的。崇高的就是現在。至於過去你做過什麼，得到過什麼樣的榮耀，受到什麼樣的苦難，一切都過去了。至於未來是什麼，我們無從知道，所以我們只有現在。然而，我們卻又無法把這些置之不顧，我們總是在回憶和幻想，於是我們總是有那麼多煩惱和壓力。但是，退一步講，這就是我們作為社會人的生活方式，我們是迫不得已的。於是我們只能去適應它，順從它。正如武林大俠古龍所說：“你可知記憶雖好，但忘記更佳，只因世人可以記憶，方能日新月異，不斷進步，但忘記可使人們心靈獲得寧靜與安恬。若無記憶，人類無法記取先人之貴教，必將停留於上古洪荒之野蠻狀態里，但若無忘記，人們永遠將停留在那些銷魂之痛苦與腐心的愧疚中，時時刻刻受着它的折磨，那麼人生將變成一無樂趣——只因人們可以暫時忘記，灰暗的人生中，才會有些鮮艷的色彩。”人生就是這樣，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劍客的劍，文人的筆，英雄的鬥志，都是這樣子的，只要不死就不能放棄。

　　肖肖，在寫信的時候，打開收音機，實在是一種享受。記得奧地利詩人里爾克曾說過：“音樂，雕像的呼吸。也許：圖畫的靜默。你語言停止處的語言。你垂直立於消逝心靈之路線的時間。”他把音樂作為靜止的旋律，或許在那一刻，他已經忘記了時間，因為在耳畔只有動聽的音律，像千條流水線撫過心靈，那樣地輕柔、溫馨、和諧。也在這一刻，我的思維空間只有音樂，我的筆只能跟着音樂的激情一起happy，我無法想得太多，我此時只記得音樂和一個在遠方學音樂的女孩。然而，在欣賞的過程中，我卻嘆息時間的失去。隨着時間，音樂不停地流逝，唯一走得慢的是我的心，它會因音樂的流逝走得更慢，直到心承認自己從少年時起就是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也就是說，音樂或許會陪伴我一生，儘管不能每時每刻，畢竟我曾經認識一個熱愛音樂而且是學音樂的女孩。她就是音樂，就是我心中的旋律。寫到此，肖肖，我又記起大哲學家維特根斯坦的個人筆記對音樂與作曲家的思考：“有的人認為音樂是一種原始藝術，因為它只有一些音符和節拍。可是，音樂表面上簡單，它的實體包羅一切其他藝術的外在形式的，音樂隱含其間的無限複雜內容。從某種意義上說，音樂是最深奧微妙的藝術。”或許我無法去感受音樂的真諦，但是我可以用里爾克一首《致音樂》的詩來對音樂寄予期望：

　　你陌生者，音樂！你從我們身上長出來的

　　心靈空間，在我的內心深處

　　它超越我們，向外尋求出路——

　　是神聖的告別。

　　肖肖，音樂給予我的深度和諧，與我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的都市場景有着驚人的反差。所以，每當我走在街上，我的心就會產生一種窒息。……寫到此，收音機突然沒電了，是此，信也就擱筆吧，下次再談。祝你永遠像音樂一樣美麗。

　　石

　　2014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