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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裡的螞蟻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水裡的螞蟻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

  我已經死亡,現在,我只是在用靈魂跟你對話。

  我的靈魂是黑色的,你的肉眼看不見。你只要融入黑色,你就會跟我在一起,我們在黑暗裡尋歡作樂,在光明之外徘徊,忽視時間和一切物質,盡情舞蹈和吹牛,忘記上帝和未來,只是在腐爛的時候,我們才渴望光明的救贖。光明就在頭頂,那是一個水晶一樣透明的世界,沒有雜質,路過的人都內心焦躁,步履匆忙,像被我們驅趕的一樣,遍地尋找庇護和歸依。他們不會找到歸依,他們只能在路上奔波。這是命運,並不是我們後腦袋裡的思維可以解決。我們的雙腿,無論如何風雨兼程,也永遠踏入不了天堂。每次走在異鄉的道上,我都像一隻水裡的螞蟻,隨波逐流,又清晰的感受絕望。

  對於一個孤單的生命,異鄉是一個很大的湖泊。湖泊里有一層油膩,倒映着灰霾隱蔽了藍色的雲天,在光線里五顏六色。這是一個充滿誘惑的大餅。我撲了過去,觸及到汽油的味道,我才明白,即使是食物,我需要的也只是那麼一小點兒。而未料到,精緻的外表所掩蓋的卻是一個陷阱。缺乏安全感的世界沒有目光關注一隻螞蟻,沒有良心關注一群螞蟻。那些白嫩的手,喜歡拈的是麻將,喜歡夾持的是香煙,喜歡點數的是鈔票,喜歡算計的是每次交易的進帳。我們在他們的視線里,大聲呼喊,偶爾會獲得他們好奇的關注,但他們只是很紳士的聳聳肩,對我們表示憐憫,卻沒有人願意輕輕的那怕是吹一口氣,把我們送到岸邊。我們在水面起起浮浮,然後,在下沉和腐爛的過程中,被其他生物分解。沒有痛苦,沒有掙扎,沒有希望,只能祈禱。俗世信奉的上帝只在乎煙火,對這個世界的祈禱充耳不聞。哪怕我們豎起崎角,在水面上劃出精細的波紋,最後,這些求救信號成為我們給自己的葬歌。

  命運是恐怖的。

  而讓這個星球恐怖的是,這裡有太多神經病的人類在爭先恐後的掘着自己的墳墓。

  無論立在那一塊大陸上,我都如一隻水裡的螞蟻。

  無論進入哪一個時代,我都如一隻水裡的螞蟻。

  我已經死了千年,千年了,我仍然在那閃着天光的地方看着這個世界。

  水是充滿無限神秘與誘惑的。在很多詩人那裡,水是溫柔的致命之鄉。他們從歷史里跳出來,他們沒有成為荷花,只成就了自己的一個虛名,在歷史的褶皺里,偶爾被好奇的人們翻出來晒晒太陽。那些投靠水的人,多半是鬱郁不得志的人,他們意圖通過水的滌盪,將一個骯髒的王朝恢復清明。這種妄圖,被歷史嘲笑了幾千年。帝王們會指着他們,說:看,那就是結局。他也有一個結局,我不能去咬掉的他的狂妄,但我在陸地上的兄弟們會去分解他。無論他有怎樣的威風,他的頭,都朝向死亡,他的頭顱里,都將裝滿塵土。

  想到這些生物秩序,我有些得意,開始憶苦思甜。

  我從山裡來,經過漫長的跋涉,靠近河流。

  那是一個痛快的旅途。從山裡出來,內心狂喜,氣象萬千的人間,委實令人迷戀。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生命裝上各種廢氣,充滿張力。我討厭自己的那副皮囊,它沒有包裝好我的外表,也沒有包裝好我的智慧,更沒有好的遺傳基因。在車輪邊九死一生之後,感受到了城市的堅硬和燈影的冷漠。在萬人碼頭狂歡時,我看到了對岸的光明,於是,開始漫長的泅渡。這是一程性命攸關的拼搏,猶如人生第二次高考。我沒有天梯,沒有階級,沒有一根屬於個人的稻草,我從此只能在水裡飄泊,並且尋找一隻魚,讓它的嘴成就我一生的光榮。

  是的,我的身體將成為食物,我的靈魂漂浮在這個世界的上空。

  結局已經十分的明了,可我的孩子,卻不知道,他們在故鄉等待,在盼望,在月黑風高的夜裡醒來,在暗暗地呼喚我的名字。我知道,我的孩子,我慚愧,我的身體並沒有成為你們進步的階梯,歷史也不會記下我們,哪怕我們的頭在水面黑壓壓的擠在一起,那也只是為了伸張我們的權利。我們前赴後繼,用這種形式向大地告別,向歷史告別,向大海進軍。那是我們的夢寐,我們死在了前進的路上,孩子,那是我們的命運,希望你加以區別,繼往開來,經過這江河的時候,為我們丟下這片綠葉,讓我們的靈魂感受到生命的芬芳。

  在無邊的黑暗裡,我安靜的等待着召喚,身體的千軍萬馬,已經偃旗息鼓。

  201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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