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的記憶

　　喧鬧的城市柏油路四通八達，其上車輛川流不息，但卻沒留下一道車轍來見證歲月的痕迹。支教來到美麗的村莊，去學校的路上會經過一段坑窪的鄉間小路，上面布滿車轍，交錯縱橫，就像大地的日記，記錄著發生在這裡的每一個感人的故事，又像母親臉上淺淺深深的皺褶，在我的心頭消磨不去。

　　紛雜的轍跡如同我丟與路邊的記憶，如今撿起讓人回味和尋覓……

　　秋日裡零落的白楊樹葉藏匿於枯草間，閉目想象着這樣一幅美麗的畫面：窄窄的土路幽幽遠遠，卻有那屢屢溫馨隨路延伸一直通道母親身邊。縱橫的車轍涌溢出往昔單調抑或喧鬧的聲音，兒時各種木駕車的行走，秋收時老牛的哞叫竟都如白楊葉的飄落一樣變得悄然無聲。路旁雅靜的小院里裊裊升起的炊煙，凝視望着它，輕輕地感受着他的朦朧的魅影在空中掀起細浪，柔柔的在我心中拂撩，勾起我童年的記憶。兒時秋收時父親揮鐮在地里流汗，我和姐姐給他們送飯，晚上有時來不及運走的玉米需人看守，我和父親就在地里搭個帳棚睡覺。夜裡星星在圓月周圍閃閃爍爍，“蟬燥林愈靜，鳥鳴山更幽’蟋蟀的叫聲反而襯得月下澄澈的夜如天際的深藍一樣靜。篷布上掛着的露珠。映着月光似點綴着的顆顆珍珠。我屏氣痴想地順着那高高的白楊，爬到月亮上去嫦娥玉兔的世界與他們一起凝神，月如慈母，星星便是那避開母親淘氣的頑童吧。田野上浮起一層薄紗的輕霧，籠罩着小山村，遠遠望去，像是仙境一般。清晨，陽光一映，霧氣見消，潤着我的小臉，溫柔地直到一聲母親的召喚傳來。

　　一場秋雨過後，注視着一片片白楊樹的葉落在蓄了水的車轍里，已記不起何時曾看見樹葉墜落。小時候，在布滿車轍的小路上走過時，愜意地哼唱着自己的歌，唱給天上的鳥叫，唱給周圍低沉的蟲吟，唱給父親寬闊的背影……天氣乾燥的時候，一陣陣微風拂過，車轍內的煙塵飛揚。順着小路的車轍張望，無數個花開花落的日子匆匆如煙，失去了熟諗的芳香，只是有時夜晚獨自臨窗對月時，一縷縷泥土的氣息襲來，笑聲似在昨天，卻有了經年後的沉重。猛然回眸發現，昨天的一切已經遙遠。終有一日，車轍里的塵埃將母親的黑髮染得斑白，眼睛里也增添了幾分留戀與牽挂。

　　如今，村村通的公路湮滅了大多數的轍跡——唯一指向昨天的標識。望着僅有的少許車轍，沉思着是誰偷去了歲月，又將其置於何方。那些歲月曾是永恆，彼此間相依相融。曾幾何時，醉人春日，野花爛漫；炎炎夏日，炊煙蟬鳴；金秋九月，喜獲豐收；凜冽寒冬，雪花紛飛……

　　俯身對車轍細細地摩挲，如撫摸大地的臉頰。沿村道獨自往返，尋覓着童年的記憶，那是在花叢低飛的蝴蝶翻撿出一個稚童尾隨，在草地上蹣跚追趕，身後慈母呼喚引人流淚的動人畫面。

　　車轍，在歲月的道路上積存着記憶的寶藏，在那裡自由自在，鳥語花香，青草也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