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抔黃土一輩日子

　　午夜了，小城喧囂已去，遠處偶爾傳來的歌聲也漸漸沉睡在窗外淡灰色的燈光里。遠方，沉浸在月光里的大山，熟睡在黃土地上的父老，在夢裡，是不是在瀰漫著烤地瓜香氣的熱炕頭上哄着孩子、逗着孫子！

　　——文/玄子

　　大地像魔術師一樣，隨着時光的年輪變換着。於是，在遙遠的土地上有了春夏秋冬，有了陰晴雨雪，有了霧靄霜露，有了生命，有了黃土地上簡單的日子！

　　一年四季，在黃土地上的大山裡，農人們都在忙碌。忙碌那些微不足道卻有舉足輕重的簡單和充實。

　　深冬是一年中最閑的時候，地里的秋都入庫了，小麥已經蔥蔥鬱郁，只是覆在冬雪之下，等待春回大地。這個時候，黃土地上的老農人都窩在家裡燒着火爐子，烤着地瓜、饅頭，享受着殷實的小日子。偶爾也出去走走，回來的時候會順便撿些柴火什麼的。晚上一般出去串門子，特別是那些有點年紀的女人，總喜歡論論東家媳婦西家兒子，論的最多的還是誰家閨女考到哪裡了，誰家兒子有什麼出息了，那家礦又不讓幹了，那不，村裡年輕人都閑着沒活干，這樣下去，拿什麼過年，然後便是一聲聲應和和嘆氣。村子里的年輕人一年到頭都在打工，有的一輩子沒出過煤礦，只是煤礦換來換去，換走了童真、換走了熱血沸騰的青春、換走了愁眉苦臉的壯年，如今，只剩一張歲月刀刻般的老樹皮；有點技術的年輕人都爭着往外走，學汽修的、廚師的、理髮師的、挖掘機的……有的一狠心，背了行囊，遠走他鄉，打工，掙錢！都想着往外走，黃土裡刨食的日子已經滿足不了腦袋裡的需求！剩下的就剩爬滾在黃土裡的孩子們和學生們了。在這片黃土地上，他們享受着不一樣的人生！一方水土一方人，黃土地上的學生也享受着和其他學生不一樣的人生！學習為主，農活也不能落下。清晨，背着書包；傍晚，趕着黃牛；夜深等下，伏案寫字。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們當然不知道，他們，此時只管吃飽穿暖的他們要走的人生，也正是這樣不知不覺的輪迴或者輪迴之外的掙扎……

　　臘月是深冬最忙的時候，臘八之後，村子里就瀰漫著年年味了。俗語：二十三，伢（發音相同）上天；二十四，寫大字；二十五，掃塵土；二十六，殺大豬；二十七；殺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帖倒酉（意即貼春聯）；三十夜，守一宿。這只是小年以後的忙，小年之前，忙年已經開始了。逢集的時候，大人們都會領着孩子置辦年貨。這個時候，小孩子們臉上都了開了花，終於可以買新衣服了，大人們只顧走馬觀花，心理思忖着今年的衣服樣子、盤算着今年的開支。到小年的時候，衣服鞋襪瓜果糖鞭炮紙菜等所有的零碎差不多就置辦齊了。小年這天，就開始送神了，把家裡的灶神、天地、土地、財神畫像都撕下來，團一團，放爐子里少了。每當這時候，老人們總會說：“聽灶神的馬鈴聲，呼呼的，今年米面積如山……”，那只是火趁風勢的一種聲音，想一想，老人們的說法應該是一種祈福吧，祈禱他們心目中保護一家子的諸神能給一個風調雨順、一個合家平安、一個祥和的新年！掃完塵土，東家殺豬，去割點肉，西家殺羊，去弄點下水，做豆腐，炸油糕，蒸饅頭、摟火把、貼春聯……一直忙到年三十晚上，吃完年夜飯，一家人還一邊看着春晚的歡聲笑語，一邊煮着肉、做着餃子餡，完了烤上鞭炮、放好新衣服、洗個澡，睡覺！

　　整個神州大地在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沸騰了！鞭炮聲、歡呼聲，一浪一浪，一層一層，波及到黃土地的上山旮里了。村裡的鞭炮聲開始點點滴滴，四五點的時候，村子里的鞭炮聲才開始高潮，冉冉升起，照亮山村，炸開，又升起，炸開！屋子後面，山上的黃土黑黃交替着，直至慢慢變紅、變黃、再綉上一層淡淡的白。天亮了，新年度太陽照亮了整個山村。吃完餃子的老人們都齊刷刷看長輩，找長輩；年輕人三五成群，找年前結婚的、經常不在一塊的同齡人聚聚，喝喝酒、下下棋，打打撲克、搓搓麻將，聊聊過去的經歷，新年的打算。女孩子不喜歡外出，躲在家裡看着重播的春晚，或者幫忙準備着中午的飯菜。下午的時候，給長輩拜年就開始了，一門子人，挨家拜年、磕頭。孩子們這時候的衣服口袋都是鼓鼓的，裡面裝滿了長輩給的各種禮物。小時候，最喜歡裝的是核桃。在拜年結束的時候，我們玩滾核桃窩遊戲。就是在一塊平地上挖三個小洞（後面倆，前面中間一個），在大約一丈遠的地方划條橫線，以此為界，往洞里扔從遊戲者手裡集中起來的核桃，扔進去的就拿走。在晚上的時候，看着裝滿核桃的新衣服已經土不拉幾的，大人們總會瞪幾眼。大過年的，訓斥也不吉利，不訓斥吧又不聽話，所以也只好用眼睛殺一下了！

　　初一傍晚的天總是個外地藍，像是一種滌盪心靈的時空，浩渺且幽深，深沉而寧靜。這樣的夜總是會讓人充滿遐思和幻想。接下來的就該走親訪友了，初八九的時候年味就淡了。村裡人又開始重複這一輩子里的某一年了，只是偶爾會有點變化，像村裡多了個人或者有人去世了……

　　黃土地上的日子就這麼輪迴着，一年一年，一輩一輩，不知不覺，就埋到黃土裡了！

　　謹以此獻給正在大山深處忙着過年的黃土地父老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