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摯愛的母親

　　??媽媽有一隻眼睛是先天性小眼球，她從小就自卑，但媽媽實在是個巧人。她一身的巧活兒，都是用她自己那一隻好的眼睛看來的。沒有人教。親姥姥在的時候媽媽還小，后姥姥什麼都會就是不讓學。但是媽媽聰明，她不用學，她一看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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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從小寫作就特別好，寫得一手好看娟秀的字，畫畫也好，小時候我曾在家裡大衣櫃一個抽屜里翻出一個綠色小本子，是媽媽小時候的，裡面有她用彩色鉛筆畫的不同顏色的月季花，栩栩如生，很有層次感，每朵花和每朵花的角度也不同。還有一個京劇人物，還有一個可愛的女飼養員，手裡拎着桶和勺子，特別可愛，這些畫有媽媽臨摹信封上的，有自己想象畫的。那個小本子後來我也沒見過，但願沒有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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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手工也特別好，我家的門帘、桌布、檯布、沙發罩都是媽媽自己做的，綉着媽媽自己設計的可愛的圖案，比賣的還好看。關鍵是買都買不到，所以當時好多街坊小媳婦都來看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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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媽媽給我做過一身衣服，白色的半袖襯衫，領子上有小花邊，胸前綉着可愛的小花花，下面配了淺粉色背帶連衣裙，記得背帶也是有飛邊的，跑的時候飛邊也跟着顫，特別漂亮，當時令好多有錢人家的同學羨慕不已，那身衣服我一直穿到小得不能再穿了，後來不知道有沒有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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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織毛衣是一絕，我小時候在學校經常有一些女老師叫住我，就是為了仔細看看我穿的毛衣花紋。特小的時候，有一身紫色毛衣是媽媽的得意之作。因為後來給弟弟穿過，我還有些印象。上衣是紫色加白色后開口的毛背心，白色和紫色交接處呈階梯狀，綴着金色的小花籃形狀的扣子，胸前綉了一個小花籃，小花籃里有各種花色形狀的小花朵溢出來，一直飄到紫白相間的階梯下邊。褲子就是簡單的毛褲，只不過是外穿的，外側是麻花圖案，簡單大方。那身衣服是媽媽自己設計的，特特漂亮特特洋氣，直到弟弟穿的時候，還有人打聽從哪裡買的。媽媽真是個天才。那身紫色小衣服穿了好幾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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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件暗紅色毛衣是媽媽的得意之作。印象中是我六年級時候穿的，毛衣是暗紅色，上有黑色不規則花紋，看上去很像是變形的京劇臉譜，線條流暢，一點不像是織出來的，倒像是畫上去的。因為那件毛衣，我總被一些女老師叫住看半天，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後來我都不敢穿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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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可能還有前年和大前年，是從我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開始，我們那裡開始流行綉十字繡的鞋墊。媽媽就不厭其煩地一雙一雙的綉，誰的都有，就是沒有自己的，後來有一雙綉壞的，媽媽不願意給別人，就自己湊合要了。媽媽設計的花樣獨特，配的顏色又好看，鞋墊經常被人借走去學最後就不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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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雖然年紀大一點了，頭髮白的比黑的多了，被一些歲數也不小的人都稱呼老婆兒了，但媽媽還是那麼巧，那麼聰明。但是鞋墊上一個接一個的小孔，還有原來一下子就穿進去的針眼兒，媽媽漸漸的看不清楚了。媽媽說自己真的不能不服老了，眼都花了。每次說到這些，我就比聽到外人叫我媽老婆兒還要傷心。但是，面對媽媽看似輕鬆的笑臉，我照舊回以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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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唱歌還特好聽。我小時候好多歌都是跟媽媽學的，天涯歌女、四季歌、綉金匾、妹妹找哥淚花流、牧羊曲、黃梅戲女駙馬、紅燈記……，我學會的第一首歌是《媽媽的吻》。我在就不記得了，小時候記事特別晚，媽媽告訴我的。媽媽說，我在舊院子的鐵梯子旁邊靠着，小大人一樣奶聲奶氣的唱“媽媽的吻，甜蜜的吻”，唱得她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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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一輩子，都吃了那隻不好的眼睛的虧。若不是那隻眼睛，以媽媽的智慧和才氣，絕對不至於落到這樣的地步。媽媽高中學習還是不錯的，雖然一直自卑，考個學校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後來趕上姥姥生病，大舅、二舅在外地當兵，三舅才十歲，媽媽就在醫院伺候姥姥。反正她也不願意上學，因為她知道考上也不會有人要。媽媽在醫院伺候了姥姥半年，直到送姥姥離世。共2頁,當前第1頁1

　　本散文作者：西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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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總說和姥姥姥爺的感情不深，說他們不疼她。自己也內向，從來沒和他們交流過。媽媽說怕大舅，大舅從小說話就愛訓人。媽媽疼三舅，雖然姥爺家還是挺富的，後來姥姥去世后，后姥姥對媽媽他們不好。媽媽在外邊小姑娘們給一塊糖都留着回家給三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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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媽媽那麼說，我一直不相信，姥姥姥爺會不疼媽媽。我4歲的時候姥爺去世，我印象中的姥爺那麼和藹，手裡轉着銀色的保健球滴溜溜轉，拄着拐杖嘟噠嘟噠踱出來，黑紅色布滿皺紋的臉上漾着笑。我總會搬着小板凳迎上去，和姥爺坐在衚衕口，吃姥爺給買的糖燒餅或炒花生。我當然沒見過姥姥，但是我見過姥姥的照片。她好清秀，一看就是那個年代有家教人家出來的，笑容都那麼靦腆。媽媽說姥姥名字也很秀氣，叫素貞（或珍，我不確定）。媽媽長得不像姥姥。二舅長得像姥姥。姥姥很白也很瘦，顴骨都突出來。她靜謐的笑還是讓我看出了媽媽的模樣。姥姥是內向的人，不愛表達，不代表她不愛媽媽。媽媽自己也內向，有什麼話也不跟姥姥說，不像我，什麼都叨叨給她。所以她們倆人一直都有距離，不像我和媽媽這樣親密，連十分之一都不及。但是姥姥一定是疼媽媽的。多年後，媽媽因為給人家賣彩票后比較忙，回老家上墳燒紙有幾次沒回去，姥姥還給媽媽託夢了。我也夢到過，即使不迷信，沒有託夢這一說，也是媽媽想姥姥姥爺了。她說過好多次，要是姥姥姥爺活到現在，三個兒子那麼出息，不知道該多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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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屬猴的，和我一屬相。有一次說到我和媽媽為什麼那樣過分的依戀對方，媽媽說沒準兒我倆上輩子就是母女。那一刻我曾在心裡幽幽地想，沒準我就是姥姥轉世呢。她捨不得媽媽，這輩子又和媽媽來相聚了。因為上輩子交流太少，給與太少了，所以這輩子一定要加倍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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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的城市距離媽媽不到50公里，沒事就回家陪她，一周還打兩三個電話，可還是無法減輕媽媽對我一丁點的操心。她永遠放不下我，她永遠想太多為我。她讓我不知道怎麼孝順才夠，讓我一設想到有一天會沒有她就不顧場合的落淚。

　　??那一天我和媽媽一起洗碗，東扯西扯，聊到去世的姥姥，聊到現在的科技有多發達。媽突然說：“如果真有陰間，人這麼聰明，怎麼就不能發明一種可以打通陰陽兩界的通訊工具呢？你說如果真有陰間，去了的人該多惦記留在陽間的人啊！”

　　??我知道，我摯愛的媽媽啊，她是擔心，有一天她離我而去，我能否經受得起人世的風吹雨打。我在淚光中默念，如果有來世，讓我來做牽挂媽媽一生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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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散文作者：西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