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來過

　　愛上璐明的那一年，我正好24歲，正值大好青春年華。那一年，我正在上大四，下課後，路過學校的操場，目光隨着一陣陣歡呼聲穿過鐵柵欄，看到一個帥氣的男生正在投着一個又一個漂亮的進球。那一刻，所有人有目光都齊聚在他的身上，也包括我。

　　陽光下，他柔順的頭髮跟着他的跳躍隨風舞動，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男孩子的頭髮也可以那麼的柔順絲滑，像電影《哈爾的移動城堡》里的哈爾，那樣英氣逼人，他的眼睛散發著憂鬱而沉靜的光，莫名的，有一種想要去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衝動。

　　我小跑去宿舍，把這個發現告訴了藍莓，藍莓和楚延風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是我從小學到大學的死黨，藍莓是個萬事通，我無非就是想要跟藍莓打聽一下，那個高高帥帥很會打球的男生是誰？

　　藍莓的嘴巴張成O字型，用化妝刷狠狠的敲了我一記：“單小洛，你不是大才女么，自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對人間的楊過動了心。”我被藍莓說的啞口無言，因為藍莓說的全是事實，從高中到大四，藍莓的男朋友換的跟衣服一樣的快，而我愛情小說寫的雖然多，卻連男孩子的手一次都沒牽過。

　　“單小洛，我沒想到你落後到如此地步，同校三年了，居然連璐明都不認識。”見我滿臉的委曲，藍莓終於開了口。

　　“璐明，就是那個很會打球，長的很像“哈爾”的男孩，他叫璐明。”我兩眼發亮的望着藍莓。

　　“完了，完了你不會真愛上他了吧，你不能愛上他，他是我們全校最有名的冷血殺手，不知道暗地裡殺死了多少個女生，他讓很多女生愛死了，也恨死了。當然，也包括我。”藍莓雙手托腮無不憂傷的說道。

　　璐明，這個名字，像是一粒相思的種子，在我心裡，生了根。

　　藍莓說，有粒種子種進心裡是幸福的，即便是不能發芽開花。

　　從此以後，從不注重打扮的我，開始學着藍莓的樣，對着鏡子挑粉刺，畫黛眉。就連被我扎了很多年的馬尾辮，也開始散下來，飄飄揚揚的隨風舞動。

　　每天路邊學校操場的時候，我就會放慢腳步，目光在人群里搜尋他的身影，有好幾次，我看到他，剛好也朝我看，並且目光停留了幾秒鐘，我的心就開始像像小鹿一樣的亂撞，他看到我的么？他看到我了吧！

　　喜歡上一個人，是能使人變瘋狂的。藍莓說，我在瘋魔中，瘋魔又怎樣，我是為璐明瘋魔的，璐明，這個想起來，就甜蜜的名字。

　　我喜歡璐明，這彷彿是我們全宿舍，後來是全班都知道的事。上課時，楚延風在後桌用筆戳了戳我的後背，我回過頭，報他360度的大笑臉，楚延風一臉認真的問我：“小洛，她們說的，都是真的，你也喜歡那個璐明。”

　　我眼睛眨也不眨的回答：“嗯”

　　“他有什麼好的呀，你不是冷血動物么，怎麼會喜歡他呀。”楚延風有些煩躁的說，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沒再理睬楚延風，甚至有好幾次，我看到楚延風在校舍門口等我，要是以往，我會快步的飛奔過去，現在，我卻故意繞道，裝作沒看見他。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害怕璐明以為我和楚延風是男女朋友，不和我交往。

　　“重色輕友！”當藍莓扭着她的小蠻腰在我面前晃悠，並且擲地有聲的丟給我這四個字的時候，我照樣頭也不抬自顧自的看着張小嫻的《我在雲上愛你》。我開始承認我是重色輕友的，在愛情面前，再偉大的人都會重色輕友。

　　藍莓開始不理我，楚延風也好像因為我不理他正和我生着氣。那天，我一個人在食堂，正食而無味的吃着飯，若是平常，總是我們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吃着快樂餐。

　　我用眼角左右瞟了一眼，沒見到藍莓，想必她又和新男朋友約會去了，楚延風坐在我左排的第五個位子上，陪他一起吃飯的是喜歡他很多年的夏冰。“這小子，什麼時候和她走在一起了？”我腦子裡正納悶着，我的對面來了一個人，璐明。

　　我的腦子在那一刻急速的轉着，隨後是一陣空白。我想看，又不敢看他。一直到他走到我面前，在我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怎麼，今天一個人。”他的聲音，遠比想像中要好聽。

　　“額，怎麼，你認識我？”我抬頭，不好意思的問道。

　　“三班的大才女，有誰會不認識？哦，對了，你的長發，像瀑布一樣，真的很美。”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淡定，潔凈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

　　我怔怔的看着他，完全聽不出這話是獎還是褒，有些驚喜，又有些尷尬的說了聲“謝謝。”

　　“哪天有空，請你看電影。”他說。

　　“看電影，就我們倆？真的么？”我欣喜若狂，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淑女一樣的矜持。

　　“嗯，這個周六晚上，我在校舍門口等你。”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喜歡的王子居然邀請我看電影，這樣的情節，比小說里寫的還要完美。

　　那個周六的晚上，我把自己打扮的跟仙女一樣，至少在我自己眼裡，那是我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多年以後的今天，我都無法忘懷，那個迷人的夜晚。

　　當我穿着波西米亞長裙，長發齊腰的出現在璐明面前時，我看見，他的眼神里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欣喜。

　　看完電影后，我們一起漫步在小河邊，夏日的涼風輕輕的吹着河堤邊的垂柳，一彎銀月溫柔的倒映在水中，走累了，我們倆就靜靜的坐在河堤邊的大石塊上，我們聊童年，聊家鄉，聊了許多平日不曾說的話題。

　　那個夜晚，我不知道，我和他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話聊，他沒有了平日里的冷酷，溫柔的像是鄰家大哥，聊到累的時候，我就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裡，他的手指纏繞在我的頭髮里，像是一根根透明的青蔥。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手指，更何況這是一雙男生的手。

　　我問：“你的雙手，為什麼這麼美了？這分明是一雙彈鋼琴的手。”

　　他笑着說：“美么，美是不能用在男生身上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笑，有些俏皮，卻也那麼迷人。接着他說：“我們家是鋼琴世家，爸爸媽媽都是彈鋼琴的。”

　　“那樣的相遇，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吧。”我側過頭來問璐明。

　　“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離婚了。”

　　很突然的，我還想還說些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愛情是煙花才對，那些看似完美的愛情，也不過是一場寂寞煙花。

　　璐明熟稔的點燃一根煙，那煙火在黑暗中發出一明一滅的光亮。煙霧順着他薄涼的唇慢慢的升騰，裊裊冉冉的消失在無盡的夜色里。

　　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想起《遊園驚夢》里的一句台詞，榮蘭對翠花說：“早想勸你戒了，可是煙霧中的你，那麼的美，要我怎麼勸的了口了。”

　　璐明不是煙，他是我的毒，深埋在我骨子裡的毒。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璐明戀愛了，我恨不得告訴全世界的人，我和璐明戀愛了。我在接受一些女生投來惡毒嫉妒的目光的同時，內心的虛榮也逐漸膨脹。

　　藍莓和楚延風是砌底的和我絕交了。藍莓怎麼也沒有想到，璐明會看上如此不起眼的我，楚延風也沒有想到，我會真的愛上璐明。

　　是啊，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

　　只是，愛一個人，真的需要理由么？

　　愛情的種子在心裡生了根，正當我憧憬發芽開花的時候，心裡，卻無端的下起了風雨。

　　璐明開始不理我，以前總是他約我，現在，我約他，卻找不到他的人。我知道，他在躲着我，卻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他為什麼要躲着我。很想找他問個究竟，他卻一直避而不見。

　　終於，在一次周末的下午，在學校的鋼琴室里，我把他攔在了門外。

　　“為什麼要甩我，給我一個理由。”我滿臉帶淚的問。

　　“甩你。我們交往過么，我說過喜歡你么，我答應過要娶你么？”說完，他轉身要走。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靠近我？”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我竭斯底里的喊到。

　　“因為你和她很像，她也有和你一樣的長發。但是，很可惜，你終究不是她”

　　“她”。原來，我一直是替代品，甚至連替代品都不如。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我醉在小酒館時是藍莓和楚延風來接的我，跟在後面的，還有夏冰，藍莓讓我撲倒在她的懷裡盡情的哭，“現在知道了吧，他是一個冷血殺手。”藍莓扶着我的肩安慰我。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宿舍的，藍莓後來說，是楚延風背我進宿舍的，為了這事，夏冰還和他大吵了一架。

　　愛情沒有了，好在友情還在，難怪有人說愛情是讓人掉眼淚的，友情是給人擦乾眼睛的。藍莓和楚延風還像以前一樣的接納了我。我們的關係也還有以前一樣的好。

　　我決定不再看璐明一眼，我讓藍莓和楚延風陪着我去理髮店，把長長的頭髮剪成齊耳的碎發。

　　再路過校場的鐵欄柵時，依然會放慢腳步，眼睛睜的大大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前方，不再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寂寞的時候，我會找藍莓和楚延風喝酒，三個人，坐在天台上，一面喝，一面流淚。

　　楚延風半醉半清醒的說：“小洛，快畢業了，我要和夏冰去南方了。其實你是知道的，以前，我一直喜歡你，但是在你喜歡璐明的時候，我一氣之下就接受了夏冰，夏冰是個好女孩，我答應過她的承諾，決不能辜負她。”

　　楚延風說完，打了一個重重的灑嗝。

　　“哥們，祝福你，終於修成正果了。”我和藍莓共同的向楚延風舉杯。

　　我明明是為楚延風高興的，心裡卻酸酸的開心不起來。我一直在尋找的道底是什麼了，不就是那個能一擲千金的男人么？以前他在身邊的時候沒有發現，現在他要走遠了，我卻不能抓牢。

　　“怎麼，小洛，你哭了。”藍莓摸了摸我的臉頰，是冰涼的淚水。驚詫的問我。

　　“沒有，不是淚，是風，陽台的風太大了，吹的我眼睛生疼。”

　　一定是風，是風吹走了青春，吹亂了流年，吹的我兩眼生疼。

　　畢業后，藍莓繼續留守A市，楚延風和夏冰去了南方，我一個人，去了北方。

　　臨時走的時候，我不讓藍莓送，只對她說了一句話，要保重，我還會回來。

　　五年後。

　　當我再次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一切都變了，以前的學校變成了政府。

　　我找到藍莓，她已經嫁作商人婦。我們還像以前那樣的談笑，聊天。她說楚延風和夏冰現在生活的很幸福，我欣慰的笑着說好。

　　後來，她又說：“你走以後，璐明來找過你，他是來和你說對不起的，還說你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她”。但是，你不在，你沒有和我聯繫，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裡？”

　　藍莓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一枚香樟樹的葉子正好隨風飄落下來。

　　“立秋了，天涼了。”我對藍莓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我隨手揀起一片落葉，葉子的離開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擁有時，不珍惜，失去后，才明白。就像是愛情。

　　愛情來過，來了，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