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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榆錢兒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pp958

  我曾經居住的鄉下,榆樹是一種比較常見的植物。在田園,在荒野,在路邊,在溝谷,隨處都可以發現它的身影。彷彿貧苦鄉下一個辛勞的子民,在並不肥沃的土地上,生長着一生一世的渴望。

  無論土地多少貧瘠,無論環境多少惡劣,榆樹都以堅忍的品格,倔強地展現着生命的頑強。即使生在懸崖峭壁之上,根也會緊緊地擁抱着微薄的泥土,並在風雨飄搖中突兀成獨特的景緻。

  這類生命力極強的榆樹,大抵上可以分為兩種:一種類似於灌木,長大后的高度大概有一米五左右,大都生長在野外溝溝坎坎的地方,特別是溝谷里的石壁或者土壁上,根須錯綜盤結,一部分深入泥土,一部分裸露在外,就像一件天然的根雕作品,栩栩如生,令人遐想。

  這種灌木型的榆樹,綠綠的葉子上面有些許絨毛,結出的榆錢圓大而厚實。我想,這大抵與生存環境有關。只有這樣,才能更多更好地儲存賴以成長的養分。

  還有一種大都生長在村莊,特別是農家小院里。野外也有,但為數不多。這種榆樹按照常規的審美方式,與生長在野外的灌木類榆樹相比,有種規則的美。成年的榆樹,高高的個子,茂密的枝條,細密的葉子,每一個部分,都長得很有條理。倘若遇到勤勞的人家,經過修枝打叉,就會更美觀一些。

  這兩種榆樹都有一個共同的習性,就是每到春暖花開的時節,便在陽光溫柔的眼神里,萌動出許許多多的榆錢兒。剛開始,只是微小的嫩芽。但不出幾日,就由小變大,彷彿一夜之間,便由懵懂無知的孩童,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那綠綠的圓圓的嫩嫩的榆錢兒,在暖陽和春風交相呼應的景緻里,顯得煞是靈秀和清純。

  山裡的榆錢兒個大肉厚,像一個剛剛滿月的胖娃娃。院里的榆錢兒小而清透,像是一個含羞的少女。無論哪一種榆錢兒,都讓人愛惜倍至和垂涎三尺。

  榆錢兒圓圓的臉蛋中間,有一處微小的凸起。用指甲輕輕地剝開,才發現,這裡面原來住着榆樹的種子!宛若母親懷裡的嬰兒,靜候着待產的時日。

  隨着時間的推移,榆錢兒慢慢地由綠變黃,再慢慢地由黃變白,在不同的日子,展現着季節的變幻。到了白得像一張薄紙的時候,倘若有一陣風來,榆錢兒便會紛紛地脫離母體,自由自在地飄落到它想去的地方。然後,把種子貼近厚實的泥土,靜靜地等待着另一次萌發。如果有了足夠的陽光、空氣和水,一粒粒微小的種子,便鬱鬱蔥蔥了又一個美麗的春天。

  榆錢兒不但好看,而且還好吃。每當榆錢兒在春天的撫慰下肆意成長的當口,我們這些土生土長在鄉下、有着大東北一般野性的孩子,便會在大人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爬到樹榦上,看準一枝結得大而多、一嘟嚕一嘟嚕搖擺的榆錢兒,毫不留情地折下來,然後哧溜一下滑下來,躲到暖暖的屋檐下,一片一片地摘下誘人的香味,細細地品味着大自然無私的饋贈。

  偶爾,還會在榆錢兒中間,發現一兩條綠色的小蟲子,想來可能有點噁心。但鄉下的娃子們才不管這些,用手指輕輕地把蟲子彈掉,繼續吃得津津有味。“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這是鄉下的好多人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雖然沒有什麼科學道理而言,但生活在這樣境況中的我們,平時儘管不大講究衛生,可每個人的身體都是硬梆梆的,極少有人生病。

  現在看來,這與不乾不淨是不着邊的,但可能與我們吃的東西都是天然食品有關。那時,鄉下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是天然的或是自產的,沒有任何有機肥和農藥污染的成分。

  這,也許是生活在城市裡的人永遠都感受不到的。鄉下雖然窮苦,但無論是生物還是民眾,都帶有最原始最自然的本性。

  所以,我們把摘下來的沒有洗過的榆錢兒吞進肚裡,非但不嫌臟,還能從中體味出另一翻生活的滋味。

  榆錢兒除了生吃,還能與其它各種雜糧攪和在一起,做出很多種美味佳肴。比如榆錢兒蒸飯、榆錢兒大餅、榆錢兒熬粥、榆錢兒炸醬,等等。而每一種佳肴,都有各自的滋味,細細地品起來,都能品出鄉村最自然的味道。

  在這些佳肴當中,我最偏愛的是榆錢兒“哺了”。 “哺了”,是東北鄉下的一個俗稱,類似於普通的蒸飯,只是原材料不同而已。這也是我的母親最拿手的一道佳肴,直到現在,我思想中還留存著兒時狼吞虎咽吃榆錢兒“哺了”的滋味,抹也抹不去。

  每年春天榆錢兒最鮮嫩的時日,母親便會取出閑了一個季節的梯子和很大很大的槐條筐,來到院子里最大的要棵榆樹下,先把梯子架到榆樹的主幹上,再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拎着大筐,悠悠地爬上榆樹的最深處,找一個榆錢兒最多最厚最嫩的地方,把筐掛到一個粗一些的枝幹上,然後或坐或騎或蹲地,在榆樹之中穿梭。

  那一把把嫩嫩的榆錢兒,在母親靈巧的手中,瀟洒地甩出一條弧線,然後輕輕地飄到筐里,宛若一片片綠色的雲,徜徉着季節的溫度和美好。

  而我們這些不諳世事的子女,只會仰着頭,用企盼的眼神盯住母親的每一個動作。其實,我們是在等待那一頓渴盼已久的美餐呢。有時,還會不由自主地流下些許哈喇子。那模樣常常惹得母親哈哈大笑,但笑過之後,又會生出許多貧窮和辛酸。

  待到筐里滿得再也裝不下的時候,母親便從樹上一步步地挪下來,然後搬來一個自製的木凳,坐在溫暖的屋檐下,安祥地、精心地侍弄起她的所有收穫。

  母親收拾榆錢兒神情特別專註,揀選特別仔細,哪怕一個很小的蟲子,一片有殘缺的榆錢兒,都逃不過母親的眼睛。一筐榆錢兒收拾好了,要消耗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但母親從來沒有半點厭煩,臉上總是掛着甜甜的微笑。

  而我們這群子女,也圍在周邊,用焦渴的眼神等待着母親親手製作的美餐。

  把筐里的榆錢兒收拾好,母親就拿出一個大盆,用清水洗上幾遍,撈出來放到蓋簾上,讓殘餘的水慢慢地流干。這當口,母親已經把灶膛里的柴草點燃,大鐵鍋里已經燒上了水。然後,母親取出玉米面,放上適量的水攪拌,不稀不幹,恰到好處。

  待大鐵鍋里的水冒出熱氣的時候,母親就把一個大大的用來蒸豆包用的漏簾放到鍋里,再在上面鋪上一塊大大的紗布。爾後,把玉米面均勻地撒在上面。最後,再把已經瀝乾的榆錢兒均勻地撒到玉米面上,再往上面撒一些鹽巴。這些都做完,母親就用她那瀟洒的動作,把鍋蓋得嚴嚴實實起來。

  灶膛里的火越燒越旺。一股股熱氣順着鍋沿的縫隙鑽出來,夾雜着誘人的香味,惹得我們使勁地吸着鼻子,口水早就順着不爭氣的嘴角流下來了。

  二十分鐘左右,一鍋香甜可口的榆錢兒“哺了”便出籠了。母親打開鍋蓋的瞬間,一屋子的香氣便瀰漫開來。這時候,我們這些子女每個人的手裡,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大碗,還沒等母親盛滿,便搶過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母親不急着吃。她依舊微笑着,幸福地看着我們狼狽的吃相。等我們吃得小肚溜圓、抹着嘴巴回味的時候,母親才給自己盛上一碗,慢慢地品味起自己滿足的付出。

  整個房間,甚至整個院子里,都飄着榆錢兒“哺了”濃濃的香甜!那是人間最真實、最原始、最幸福的味道!

  如今,我已經離開故鄉好多年了。每到春暖花開的時節,我的心思便會飛回那久別的家園。特別是在物慾越來越紛雜的時代,我很想再一次回歸故里,並親手摺一枝榆條,美美地吃上一次香甜的榆錢兒啊!

  還有母親精心製作的榆錢兒“哺了”,已經在我的記憶深處,牢牢地紮下了永遠與故鄉血脈相連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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