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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的榆錢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榆錢,圓圓的,扁扁的,中間略鼓,又叫榆莢、榆圈兒。因為是榆樹的果實或種子,又名榆子,榆實。在我們鄉下,常用來做菜,有時也有人叫它榆菜。記得唐代邊塞詩人岑參曾寫過一首《戲問花門酒家翁》:“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壺百瓮花門口。道旁榆莢巧似錢,摘來沽酒君肯否?”不僅寫出了詩人旅途的窘困,也表現出了詩人天真的意趣,一幅酒香春暖人和的畫面展現在讀者面前。

  天真屬於詩人,天真屬於童年。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我家門前的牆頭邊,長着一棵又粗又大的老榆樹。每到春三月,溫潤的東風一吹,老榆樹暗褐色的枝條便悄悄的生出高粱米粒大的芽苞,密密麻麻,細細的,像一串串沾滿芝麻的糖果棒。用不了十天半月,枝頭的米粒好像炸開了花,一簇簇,一團團,你挨着我,我擠着你。薄薄的圓圓的、嫩嫩的青青的榆錢一嘟嚕一嘟嚕的垂着,微風一吹,像一掛掛淡黃碧潤的玉墜兒,招惹着來來往往的村人。

  還是農諺說的好:“三月清明榆不老,二月清明老了榆。”意思是說,如果清明感到了農曆三月,說明時節晚,到了清明節榆錢還不老,還可以吃;如果清明感到了農曆二月,說明時節早,到了清明節榆錢已經老了,不能再吃了。這句話說明榆錢的食用期很短,至多也就十來天,想吃榆錢得抓緊;從一個側面也可以反映出長期以來吃榆錢在農民心中的位置,直接與重要的節日聯繫起來了。

  榆錢不但成熟期短,而且正趕上青黃不接的時候,溫暖的天氣 ,剛好又適合吃青。於是,一時間榆錢成了緊俏貨。不過,也無需過分緊張。那時的鄉村,幾乎家家戶戶的院子里都生長着榆樹,而且老榆非常實誠,大串大串的榆錢綴滿了整個樹冠,給人一種慷慨大方的神情,不怕不夠吃,就怕吃不了。只是老榆樹好像有意考驗人的一樣,棵棵都長得高高大大,意思是說,想吃榆錢,有本事的來吧!

  爬高這事在我家好像並不難,我哥是全村有名的爬樹高手,因為上樹不知磨爛了多少衣服,挨了父親多少數落。後來哥哥練就了一身爬樹的功夫,上樹根本身不挨樹,僅靠手腳,無論多粗多高的樹,噌噌噌,不幾下就爬到大樹的分杈處,再變化幾個輕功似的動作,早已佔據了出擊的最佳位置,這老榆樹任何部位痒痒,他似乎都能搔得到,滿樹的榆錢任他花,任他吃。有些時候,你還真別不信,樹也仿人,熟絡了事好辦。

  記得我哥捋榆錢,常常是腰裡系根細繩,一頭綁着個竹編的馬頭籃子。待他卡好有利局勢,把籃子拉上去固定在勢力區域中間,先挑選一些新鮮青嫩的榆錢,把抓口喃的吃個夠,才開始一束束,一把把的往下捋,我在下面急得團團轉,喊了不知多少聲“哥” ,他才時不時的扔下一小枝。我拿起他脫掉的上衣,伸開鋪在地上,一枝一枝的撿起掉在地上的榆錢,一嘟嚕一嘟嚕的捋,一小把一小把的吃,青青的榆錢甜甜的,汁液雖不多,倒像吃扁扁的嫩豌豆片兒,待我還在津津有味的品嘗時,哥哥早已捋滿一籃送下。我急忙倒進事先準備好的魚鱗袋(又稱蛇皮袋),哥哥再繼續捋,我則繼續品嘗。

  像這樣大約捋夠三四籃,也就差不多了。當我和哥抬着戰利品向奶奶報捷時,奶奶總是笑着誇我們能幹,說給我們蒸粉團吃。粉團是什麼?其實就是將捋下的榆錢挑揀后,用清水洗滌幾遍;再使勁掐掏出水后,拌上玉米或其他雜麵,攪和均勻;再用手摶成團或捏成窩頭狀,放在箅子上用鍋蒸。一般蒸的時候,隨即準備些蔥蒜之類的東西,搗成泥或切成段,待粉團或窩頭出鍋后,就着吃,味道又鮮又美。記得當時每次蒸好后,奶奶總讓我給鄰居張奶奶送滿滿的一搪瓷碗,張奶奶至死還不忘我的好,其實這一切都是奶奶教的。

  榆錢雖然好吃,但畢竟每年也吃不上幾頓,隨着天氣愈來愈暖,老榆枝頭的新綠很快就會變作淺白,變作淺黃,一陣陣暖風吹過,一片片泛黃的榆錢四處飄落,好似老榆要娶媳婦,在大把大把的撒錢。記得唐代古文大家韓愈有首《晚春》:“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詩人是有情趣的,描寫暮春的景象很生動,但我不同意詩人對“榆莢”也就是榆錢的評價,榆錢不但有才思,而且很有智慧。它讓人們吃足了,才把種子播撒在泥土裡;它絕不像雪一樣只顧自己的純潔,而散發出冰冷的寒意。

  自從走進城裡,已經好些年沒有吃過榆錢了。那種生吃榆錢的得意神情,幾回回夢中重溫,手抓青青的榆錢的感覺就是幸福滿足的。青青的榆錢呀,我們何時才能再相見,讓我再抓一把細細地品嘗品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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