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對母親

　　屈指算來，母親永別已經5個多月。雖說母親駕鶴西歸多日，可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仍歷歷在目，心裡的自責和愧意不僅沒有減少一丁點，反而日復一日的厚重起來，讓我一日也無法安寧。

　　母親走的很突然，簡直讓我始料不及。2004年11月17日，星期三，農曆十月初六，中午大哥從老家邢集打來電話，說母親病重恐怕不行了，讓我下午趕回去。我考慮正值一周當中請假不妥，加上單位幾個月的考核還未核實，加上大哥大嫂又懂醫，那幾天艷陽高照，體弱多病的母親問題應該不大，就提出能否周六回去看母親。大哥猶豫半天，就說下午再請鎮醫院醫生到家診療一下，但叮囑我次日必須早點趕回。向領導請完假，我第二天早上坐車匆匆往回趕，當我9點趕回家時，迎來的卻是堂屋裡一具冰冷的屍體。昨夜將近9點，母親就油枯燈盡了！一念之差，竟鑄下終生大錯，我一下子掉進了萬丈冰窖，一時簡直連眼淚都淌不出來！當我掀開被子，看到母親那刻滿滄桑和憂苦年輪的臉和亂蓬蓬的頭髮，悲傷聚在心頭，平生極少落淚的我頓時趴在她身上嗚咽，淚如泉湧，肝腸寸斷！

　　從哥嫂們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母親人生中最後的足跡碎片漸漸在我悲傷的腦海中清晰起來：前幾天，母親因幫家裡摔花生偶感風寒，大哥為其輸液后精神格外好，一大早就起來到院里獨自一人摔花生，結果身體垮下來，輸液后皮膚紅腫不退。怕影響兒子工作，她堅持不讓告訴我。17日下午，母親精神不錯，一度還讓抬出門曬太陽，傍晚病情突然惡化。家裡急忙用車子拉她上3裡外的鎮醫院搶救，但多年癆病引發的心臟病和營養不良的體質讓醫生也回天乏術。在從醫院返回途中，母親幾次掀開被角。回家后，母親已經說不出話來。當五嫂試探性的問是否叫我和小姨回來時，母親渾濁昏暗的雙眼突然溢出幾滴大顆的淚珠來。最後，母親費力的逐一環視了周圍的親人一眼，笑了一下，就睜着眼咽氣了。母親，小姨和我是您最牽挂的兩個親人，臨終前不在身邊，您死不瞑目啊！

　　母親對我們兄弟七個傾注了畢生的愛，把我們全部拉扯成人，而我自從9月初回去處理二侄女上大學學費並探望母親以來，因為忙着準備法律顧問考試和迎接檢查等手頭活，竟然70多天再沒回去過一趟，甚至在國慶節大侄女從廣東回來期間也沒回去。誰能想到這竟是我見母親的最後一面！母親，孩兒我並不是遠在千裡外的異鄉它地，就在百裡外的信陽市區，我卻不能在您辭世前的有限日子裡守候在您身邊儘儘孝道，伴您消除寂寞，寬慰心靈，欠您的這筆良心債叫我怎麼償還得清？

　　母親一生命運坎坷，飽嘗世間辛酸。12歲時，姥爺病亡，姥姥帶着6歲的小姨改嫁，5個舅舅也早早離別人世。母親被迫到別人家當童養媳，吃不飽穿不暖，受盡白眼和凌辱，無奈又回來跟耳聾的二舅母相依為命，外出討過飯。20歲時母親和部隊複員的父親結婚，經受了三年“糧食關”的煎熬。日子稍微好一點后，父親又身患食道癌，東奔西走醫治一年多，基本耗盡了家裡的積蓄。1981年秋，父親還是不治而亡，落下了一堆債和幾個未成年的孩子。1991年秋，三哥因其男孩手術失誤夭折而過度傷心，不幸患上出血熱，31歲英年早逝，三嫂帶5歲的二侄女改嫁，對母親打擊很大。幼年喪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孫），人生三大不幸，母親全都品嘗過，何其不幸？

　　母親一生三次與死神抗爭，兩次死裡逃生，與死神擦肩而過，充滿傳奇色彩。1975年，辛勤操勞的母親突患風濕，癱瘓在床。小姨聞訊后，催着姨夫用車把母親強行接到信陽地區醫院觀察治療了一個多月，住在她家裡料理，直到痊癒。2000年1月，連續多日的嚴寒使母親病情加重，幾天滴米未進，湖北應山地震震及信陽當晚，還一度背過氣去。家裡慌忙把她抬出，準備打電話讓我回來料理後事，所幸母親又逃過一劫。事後得知真相，我驚出一身冷汗，埋怨家裡不及早告訴我。參加工作后，我多次勸母親到信陽住院徹底治療癆病，但她死活不同意去，怕給我添麻煩。民間有“七十三、八十四是鐵門檻”的迷信說法，母親最終沒有抗過閻王，在她本命年前兩個多月時溘然長逝，虛歲72歲。

　　站在母親墳塋前，腦海里常常回蕩着您老人家的一幕幕往事。小時侯，營養不良的我夜裡經常躺在您懷裡到大隊醫院看病，趴在您肩膀到處看電影，但您從未嫌我累贅。隨着上班的長久，除了春節放假，我一兩個月才利用星期天回家看望母親一次，每次也只是送幾百元錢或買上若干補品給母親，呆了一天多又忙着趕回上班。事後得知，生性勤儉的母親除了付些看病的藥費和偶爾趕集買些食物“解讒”外，餘下的全部貼補家用了。每次回去，您總要催問我對象找好沒有，怎麼還不結婚，村裡比我小的小孩都幾歲了；臨走前，您總是說“要麼再呆一晚上，明天趕早去上班”；離開時，您總是拖着羸弱的身子，到村頭目送我漸漸遠去，我清楚記得最後您是站在院外凝視我走的身影的。身為您最疼愛的幼子，一度曾厭煩您話語絮叨，如今當您辭別人世后，年過而立仍影單形只的我才真正體會到您盼望兒子早日成家抱孫的苦心，而我直到您臨終也沒能滿足這本不奢侈的夙願！

　　母親，可憐您沒能生個女兒，老來知冷知熱的貼身照顧您，反讓您一直躬耕到65歲，后又自己照顧自己！可憐您因家庭貧寒而一字不識，臨終前竟未能為兒子留下哪怕隻言片語的遺囑，讓我儘可能滿足您的所有願望！可憐您為這個家操勞一生，除了討飯時到過湖北，足跡竟未能踏出信陽半步，連近在咫尺的南灣湖和雞公山都沒能游過！這讓我做兒子的能不內疚嗎？我終生都無法原諒自己的粗心和過錯！！

　　母親，您安息吧！每年清明和您的忌日，我無論如何都會到墳前祭奠看望您的，您的遺願，我也一定儘快滿足！

　　(淚成於2005年4月下旬，當時在農行上班.該文曾發表於<信陽晚報>與<信陽廣播電視報>副刊)

　　通聯：信陽市綜合執法局鍾華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