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狂想曲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奧斯特洛夫斯基如是說：“它給予我們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句名言，中學時就背得滾瓜爛熟了，但當時還年幼，並不能真正理解。經歷愈多，就會對這句話有更深的感悟。

　　身穿藍色條紋病號服，躺在白色的推車上，任由綠衣天使——綠色的手術衣、帽子和口罩，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只剩一雙眼睛的醫生推着，穿過長長的走廊，左轉右拐，上電梯，下電梯，再左轉右拐，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手術室門口。我一直微閉着雙眼，有點困，可能是剛打的那支安定起了作用。很坦然地接受着走廊里、電梯上的人們的注目禮，後面是腳步凌亂緊隨其後的家人和朋友們。今天我是被關注的中心，我是月亮，一大群星星圍着我。

　　那綠衣服甚至不容我跟家人揮一下手，就徑直進了森嚴的禁地——手術室。車被推進的一剎那，我感覺到一雙手匆忙觸摸了我一下：“不要怕——”，那是我家先生。我看到一雙關切的眼睛，在他身後還有好多雙眼睛，父親的、姐姐的、兒子的、外甥的、同學的、朋友的……都露出跟他一樣的關切的目光。溫暖，傳遍全身……愛情、親情和友情，在這一刻充分體現出來。我，從來不應該是孤獨的，有這麼多人關心着我，愛着我！

　　到了綠色的世界。真好，我喜歡綠色，因為那是生命的顏色！那是希望的顏色！一群只露出眼睛的綠色天使在眼前晃，難分性別。其中一個說：“把衣服都脫掉。”我遲疑了一下，很聽話地脫了，幾乎沒怎麼難為情。在這個特定的環境，“裸體”是件很自然的事情。聽到有人調侃地說：“嗬，豪華陣容喲！”有醫院最權威的醫生做這台並不複雜的手術，心裡很踏實。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全身覆蓋上綠色的單子，只露出手術的部位。左臂纏上了袖帶，時不時充起，自動測着血壓；右手輸着液，透明的液體“滴答滴答”地滴入了血管；胸部粘上了好多管子，用來心電監護。硬膜外麻醉，漸漸地，腹部以下就沒有知覺了。一切準備就緒，開刀。清晰地感覺到手術刀在腹部劃了一刀，還有微微的痛，不知是麻醉還沒完全起作用，還是心理作用，眼睛不聽使喚地閉上。麻醉師不時問着：“你困嗎？”我微點頭。意識有一點模糊，但沒影響到腦子繼續思考。稍側頭可以看到心電監護儀劃出很有規律的曲線，血壓也很穩定。就在這張手術床上，不是所有的人能始終劃出這麼規律的曲線，有多少人由曲線變成了直線？生命，有時候是何其脆弱！

　　有家人的呵護，朋友的關心，恢復得很順利，愈加覺得生命不僅僅屬於自己一個人。偶爾聽到一些有關地震的信息，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地震的次日就住院了，真不知道這次災難如此慘重！在我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有多少鮮活的生命在這場災難中永遠離我們而去了！5。19全國哀悼日，我扶着醫院樓道牆壁上的扶手，緩緩走到休息室，跟醫護人員和病人們一起，垂下頭，默哀。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出院回到家，把最近的報紙全部堆在床上，一篇一篇地看；只要醒着，電視就開着，關注着直播地震信息；中央電視台的募捐晚會重播，我幾度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我先生強行把電視關閉，他是怕我太傷心，對身體恢復不利。

　　面臨災難，中國展現出堅韌與頑強；珍視生命，中國贏得了全世界的敬意和讚揚。面臨災難，我們看到了太多的人性的光輝在閃耀！以生命守護孩子的譚千秋老師；用愛的姿勢寫下“親愛的寶貝，如果你活着，一定要記得我愛你”的母親；唱着“兩隻老虎”等待援救的小女孩；不畏艱險勇赴災區抗震救災的人民子弟兵；踴躍捐出一筆筆善款的企業和個人……我們還看到一個個堅強的生命從廢墟中被救起，我們看到了一個個生命奇迹被創造！

　　參加同事女兒的婚禮，司儀熱情洋溢地大聲宣讀着主持詞：“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新郎緊緊地將美麗的新娘擁在懷裡，婚禮的氣氛達到了高潮。我微微笑着，看着幸福的一對新人。也許，一段時間后，另一個幼小的生命即將誕生，那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他們生命的延續。生命就是這樣在愛的結合中繁衍生息着。

　　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昭示着新生活的開始、新生命即將誕生的場合，我們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同事老楊身患癌症了！左臂上一個小小的包，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手術，門診就解決了。沒想到病理結果卻是：惡性纖維腫瘤。驚愕！那麼樂觀的一個人，怎麼能跟癌症聯繫上了呢？從婚筵中出來，直奔醫院看望老楊。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安慰他，沒想到一向樂觀的他不改本性，插科打諢，嬉笑如常，整個病房因此充滿的笑聲。在本來應該哀傷的環境里，一個癌症患者，帶給大家的樂觀，是快樂！也許他知道，生命的長度不可改變，那麼可以改變生命的寬度。病魔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被摧殘。面對病魔，能做到如此達觀，敬佩！

　　父親在到醫院看我的時候說過這樣的話：“跟災區的人們比起來，你這點病痛不算什麼。一定要堅強！”當時聽了還有點不耐煩，老爺子一輩子做文字工作，常給我們上政治課！這場災難帶來的震撼，同事面對絕症時的樂觀，我才知道，自己的這點病痛真是微不足道的。人最寶貴的是生命，擁有生命，擁有健康，是多麼值得珍惜的一件事情。在有限的生命里，笑對人生，學會堅強，多做有意義的事情，當回首往事時，我們可以“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我們可以看到，我們活過的痕迹，我們可以聽到，一麴生命的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