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那天，我收到了這麼多年來一直杳無音信的你給我發來的第一條短信。當時，我也有那麼些許震驚：歸屬地顯示的是國外地區，看來你並沒有欺騙我，你離我而去以及你對我說的話語都是事實。我打開了短信，短信內容只有寥寥三個字：“天亮了”——簡短得連句號都沒有帶上。我走到窗檯，望向窗外，路上來往車輛稀少，燈下人影慘淡，遠處燈火微明，夜闌闃寂，但總感覺這夜缺了些什麼。

　　你當初就有告訴過我，你要出國留學，並且有可能就在那邊定居、生活，而那時的你我，也就高二而已。我本來只是以為那只是個玩笑，可你一臉的嚴肅卻讓我開始擔心，我害怕失去你。每次，你都似乎有所察覺，呵呵地一笑，說：“騙你的啦！”我也每次都信了，你的語氣如許承諾，每次都讓我鬆了口氣。你抬頭看天，鈷藍色的天空就像漂浮在白雲之上。

　　記得那次你帶我去海邊看日出，我們很早便出了家門，天未亮，海水徹骨寒心，我們生起了一堆火來，偎坐在一起，火苗安靜地輕扶海風，時而傳來噼里啪啦的響聲，沙灘上的咸濕海水受熱作用蒸發，躥到鼻子邊，有點刺鼻。你的眼裡閃着火光，靈動的如一潭幽泉，或許我亦如此，只是自己看不到罷了。漸漸地，天邊泛起白光，質地輕如細紗，然後，太陽開始漸露形狀，海平面的光被拉長，拉向我們腳下的水面。

　　“你說，有沒有離黎明最近的地方？”你沒有轉過頭看我，依舊眺望着遠方。

　　“地平線？”

　　你沒有回答，我也懂了，我循着你的目光，望向遠方的那海面上的日暾，我似乎感受不到你夢曾飄過的地方。

　　夢雖遙遠，吾欲趨之而去，翌日勿相忘……

　　你在明信片上寫下了這般內容，果然，你還是決定離開，去尋找你夢想的地方。第二天你的座位便虛設了，突兀的空白讓我很不習慣，你自此就好像再存在。我庸碌着度過日月春秋，平平淡淡地，匯入挨肩擦背的人潮。有時候，我也會在街頭轉角的電視牆駐足，那些LED無聲地變換着色彩，周遭人潮川流不息，只是我一個人，落寞街頭。

　　我又想起了你說過的那句話，你說，你喜歡黎明，只有天亮了，那些人生的夢才能夠從酣睡中復蘇。有時候我不太聽得明白，可現在我是明了了，你只是想告訴我，黑夜中，別忘了前行。

　　自那天後，我每天能收到你的短信，內容依舊，天亮了。可是我並沒有被喜悅沖昏了頭，我想我還不能夠去原諒你的不辭而別，我不能原諒你沒有信守承諾。前陣子，我在家裡盡心了一次大掃除，當我打掃到衣櫃的時候，一個盒子從塞滿的衣物里滑了出來，我記得它，那裡面放了你留下的明信片。我站在原地安靜的看着它躺在地上，窗外喧囂一片，我望着盒子這動作也安靜得很有節奏。我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了你，我撿起它來，打開，還是那張明信片，還是你的字跡，上面依舊寫着－－

　　夢雖遙遠，吾欲趨之而去，翌日勿相忘……

　　直到現在我才恍悟，這麼多年來，我們已相隔得如此遙遠，不只是不可逾越的距離，還有那無法顛覆的時差。我似乎看開了許多。

　　太陽直射在北回歸線上，這是一年中日出最早的一天。我依舊收到了你的短信，你說，天亮了－－不加句號結尾。我走到窗檯，望向窗外，天邊泛起白光，質地如紗，與海邊的那次一樣。我點開了回復窗口，寫下了暌違多年來的第一句問候。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