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濃月更明

　　又到仲秋，又是一個人的中秋節。早已不記得，這是自己一生中過的第幾個孤單節日？團圓的日子，常常是一個人空對明月，嘴裡念着李商隱的“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伴着一曲幽婉的曲調，暗暗咀嚼孤寂的滋味。我想，這個團圓節，對我來說，也並不會有所不同吧。我還是該一如往常，在本該喜慶的日子裡，獨對那輪清月，輕吟一些只有我自己能懂的囈語而已。

　　剛過中午，小弟打電話來，讓我和女兒晚上去他家一起過節。想來，他和弟妹是怕我們娘倆過這團圓夜實在太孤寂，他們不忍讓我倆在這大好團圓的日子裡過的太孤清吧。我本想拒絕的，弟弟家房子太小，多上兩口人總顯得有些擁擠；更重要的是侄兒小，剛剛六歲多，女兒雖然十三了，但卻一點沒有姐姐的樣子，兩個人見面，總像有仇似的吵來吵去，這個節日，我不想因孩子吵鬧弄得大家不開心，也有些厭煩喧囂，所以婉拒了弟弟的邀請，但弟妹卻不捨棄，再三說：“在這陌生的城市，就我們姐弟兩家，過團圓夜，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多好！”卻不過弟妹盛情，或許潛意識裡，我也希望逃離孤單，最後我還是答應晚上帶女兒與弟弟一家一起過這中秋節。

　　弟弟一家住在城市郊區，周圍農田環繞，所以他一直戲稱自己是城市邊緣人。這裡空氣清新，農田裡玉米已經熟透，陣陣玉米清香沁人心脾。今年雨水充足，玉米秸長得鬱鬱蔥蔥，清脆誘人。此時正是掰玉米的時節，玉米地里恍惚都是忙碌的身影在大聲交談着，豐收的喜悅由心底洋溢而出，飄散在農田上空。

　　到小弟家時，他們早已備好酒菜，菜不多，有紅燒雞翅、糖醋鯉魚、西紅柿炒雞蛋、涼拌黃瓜、醋熘土豆絲、炸沙丁魚、腰果西芹、排骨燉山藥、木耳玉米竹筍湯、紫菜蛋花湯等，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一見我們進門，弟妹忙不迭要我們入座，嘴裡開心叫着“今晚全部菜都是他做的！不好吃可別賴我昂！他呀，自從學了半年廚師，真以為自己是名廚了呢！”我笑着，心中被弟弟和弟妹的真情感動，其實，他們也要上班，還開着一個小超市，平時忙的連吃飯時間都沒有的！但今晚，為了陪我渡過這個孤單的節日，他們費盡心思做了這麼多菜，這份血濃於水的濃情厚誼，怎不讓我心懷感激？

　　小弟為我斟滿一杯葡萄酒，動情地說：“姐，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們，今晚，讓我們好好照顧你！陪你過一個令你難忘的團圓夜吧！”這個傢伙，平時都是笨嘴拙腮的，怎麼今晚忽然變得伶牙俐齒？本來心裡的感動就讓我有些情難自禁，卻還要說這些話，難道非要引得我哽咽嗎？我才不要呢！這麼一個難逢的夜晚，這麼明朗的月色，我才不要流淚！

　　我急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親姐弟之間，還說這些客套話，感覺太彆扭了！你們過的幸福！我才開心呢！”父親去世之日，正是小弟成親之時，我曾親口答應父親，要幫助小弟好好成家立業的，現在小弟一家幸福快樂的生活着，我也算終於完成了對父親的承諾了。“爸，您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了嗎？您放心了嗎？”我心中低低的說著，驀然感到一陣心酸，如果父親還在，這個節日，我們又該是如何景況呢？

　　“姐，你快嘗嘗這些菜，看我的手藝怎麼樣？”還來不及再想下去，小弟已遞給我筷子，殷勤的勸道。看着這滿滿一桌的菜，我也忍不住食慾大動，暫且拋下湧起的這縷淡淡愁緒，有些誇張又有些掩飾性的把菜肴挨個嘗了一遍，“哇！老弟，你可真不枉去學了幾個月的廚師啊！色香味俱全！真真勾起我的饞蟲了！看來以後弟妹是有口福嘍！”我的讚歎，不由讓小弟靦腆起來，吶吶着不知說什麼好了。再看餐桌那邊的女兒，早已停止了與小侄兒的唇槍舌戰，也不顧形象的大吃特吃起來。

　　愉快的晚餐，賓主盡興。飯後，小弟提議出去散步賞月。我不忍拂逆他的好意，於是一行五人，緩緩漫步在村間田埂上。月朗星稀，涼風習習，身旁樹影婆娑，耳畔玉米秸葉沙沙摩挲，聲聲悅耳，構成了一副別緻又迷人的夜景。田地間，小徑幽幽，阡陌縱橫，草葉上的秋露閃爍着熒熒珠光，游移的薄霧輕淡的籠罩着田壟。此時，一種於安寧祥和中升騰的愜意如潮湧起，恬靜至極，爽心至極。

　　有多久沒有這樣清爽的賞月了？記憶中，這樣甘醇的月夜是只屬於小時候的！那時的中秋夜，一家人團團圍坐在院子里的大桌旁，對着明月，簡單的吃過飯，等着父母分那枚月餅，或許每個人只能分那月餅的二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但是沒關係，吃的不是月餅，只是那份心情，那份甜蜜溫馨的氣氛。月色朦朧，四野幽靜，耳邊有媽媽溫柔的聲音低低訴說“嫦娥奔月”、“天狗吃月”、“吳剛伐桂”、“玉兔搗葯”等等神話，純真的目光隨着媽媽講的故事而定格在那輪清月上，固執的想穿透夜幕，挖掘那輪清輝下掩藏着的所有秘密。又或者與幾個小夥伴相約田間池塘，看清冽的湖水在銀色月光下靜靜地流淌，粼粼波光映照出一副瑰麗的景象；調皮的時候，會撿小石子投入池中，看一撥撥漣漪散盡，如一副動態水墨畫，悠悠蕩漾。更多的時候，我們只是安靜的坐着或躺着，聽蛙鳴，聞犬吠，看懸挂於幽藍天幕上的那輪明月清麗又皎潔。冷風掠過，一切透明又寂寥，清冷也典雅，那一份藏而不露的詩意般的靜謐，讓人沉醉不已……

　　“姐，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弟妹的呼喚打斷了我的沉思，抬頭，月已至中天，夜真的深了。不舍的與弟弟一家告別，伴着一路明月，匆匆走向回家的路。心緒還有些留戀在那清風朗月之間，身已不由己的走進鋼窗混凝土澆鑄的高樓大廈里，一路追隨我身影的那一汪清涼皎潔的明月無可奈何的被隔絕在高樓之外，偶爾遺瀉在樓宇縫隙間的那一縷銀灰色的月光也顯得有些蒼白，那原本嫵媚的銀盤、那令人忍不住遐思的金黃光暈都被鋼筋混凝土扼殺和淹沒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今夜，音箱里定軌在這首歌曲，鄧麗君柔媚的聲音伴着淡淡如水銀般傾瀉的月光，氤氳着我的心房，繾綣出這一份朦朧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