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青山

　　四季輪迴，花開花落。感恩生活讓我走過那段難忘的歲月。在午夜夢回中常常憶起那茫茫雪原；那綿綿青山；那潺潺綠水；那夕陽下牧童的晚歸；那如水般清澈的月光；和月光下坐着的深情嚮往山外世界的美麗姑娘……這是山裡的世界，卻是我的世外桃源。

　　一

　　傍晚時分，我們的車子向著北方已經駛出一百多公里了。這在我是第一次，離開家走這麼遠去陌生的地方。去靠自己的辛苦和血汗去賺錢，來維持那僅有的且永不可能拋棄的尊嚴。帶着些許苦悶和惆悵，更帶着新鮮和好奇，我坐在這擁擠又顛簸的車子里。我們一行五人，兩女三男，是在市裡進了些百貨去那偏遠的山區里賣貨。這是我下崗后朋友給介紹的生計。在別人已經熟睡的時候，我還在向著掛着薄霜的車窗外望着。

　　這是隆冬季節，車窗外一片白雪茫茫。北方的銀裝素裹在這裡體現的淋漓盡致。儘管是夜色茫茫，在車燈的照耀下路旁的樹木依然閃亮的發著銀光。不知是經過了多少路程，我也漸漸的有些困意，但常常因為腿腳發麻，或者一個緊急剎車，而無法徹底入眠。在即將天亮的時候，車子行進緩慢了。感覺有時還往後退一點，車裡的人都醒了，其中一個常來的，應該是有經驗的。抱着腳下的一段木頭軲轆下了車。其餘的也都下來了，說只讓我在車裡。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也跟着下了車。我看見那個中年男子抱着木頭跟着車跑着，不時的把木頭放在車軲轆底下，防止車向後滑。其餘的人也跟着推車，腳下是如鏡的冰面。我什麼也不碰也感覺難以站穩。看着這危險的舉動，我開始後悔了。終於在一頓折騰之後，車子停在了一段漸近平坦的地方了。進了車子我的手和腳已經凍得很疼了，不知別人的啥樣。這時有人告訴我這是遜克，是一段叫‘四不漏’的路，坡陡還有胳膊肘的彎度，隨時都有遇車的危險，我真的有點后怕了。在太陽的光芒把刺眼的銀光折射到車裡的時候，我們到達了目的地。

　　在零下40多度的寒冬里，在刮骨的刺痛里，總算過了這第一天。村子很小，有幾十戶人家，還算小有收穫。司機帶着我們進入一戶人家。司機是熟悉這裡的，好像只有我是陌生的。不知東西南北的我一進屋就扎在火爐旁了。沒有了往日的矜持，我此刻最要的是溫暖。山裡的爐子是雙眼的，很大。一根大段木頭直接塞在爐子里，後來我看見許多人家的爐火在燒得最旺的時候都不蓋蓋子。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的鎬頭，立在爐子旁。熊熊的火焰烤着我凍僵的臉，火辣辣的有點疼。主人很熱情的擺上了碗筷，只是在屋裡屋外的走動中不見女人的身影。是兩個男子；一個是拄拐的瘸子，另一個年輕點的看似憨憨的，不知是否傻，他端菜端飯的，用他那粗大的手拿着菜勺子。還美滋滋的，面帶笑容。聽說是叔侄倆。我離開了火爐走向外屋廚房，卻看見有個大豬在柴堆里趴着。他們趕緊招呼我進屋，似乎對我這新客很尊敬。同行的人都很照顧我。為著這樣的晚餐我是在想怎樣的下咽。然而，當我再次到火爐旁時我發現我已經很飽了，而且坐直了腰桿。飯後主人還拿出了山貨，榛子。松子，讓我們吃。他們熱鬧的打起了撲克，彷彿一點也不疲勞。唯有我是孤獨的，疲勞的。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想着這裡每一扇門裡的生活。我感動着：這百味的人生……

　　他們熱鬧地談論着，那拄拐的主人放佛是個飽經風霜的老者，看上去五十左右歲吧。從那年的收成說到那年的政治，侃侃而談。我似乎不相信在這深山裡還有這麼睿智的人。他說起他侄子的笑容是有來頭的。天氣暖和的時候，他侄子就會在村口等他的女人了，每一次都能等來女人戴着金燦燦的耳圈兒，在太陽下明晃晃的，搖擺着身姿回來了。這老人邊打撲克邊講着，似乎只給我一個人講的，可能只有我不知道吧，只有我在聽着。這一次，他侄子的女人是和長工走的。侄子經常去打獵，一進山十天半月的，家裡的長工就是他們家的勞動力了。女人也會帶着皮子去山下賣，常跑外的，本來也是在外邊娶回來的。看着這坡腳的叔叔感嘆着，他感嘆的並不是自己跛了的人生。

　　過了一天一夜的不知名字的村子，第二天繼續前行。天不亮就早早出發了，到了快晌午才趕到下一個村落。這個村子比較大些，於是有人提議要走街竄巷去喊喊，否則這關窗閉戶的冬天是很少有人出來走動的。在平日里我說話的語氣是平和的，無論如何也喊不出來啊。我鼓足了勇氣在白茫茫的村莊里，我喊出了只有我自己能聽見的第一聲：賣貨了！耳邊卻次第的聽見同來的女伴清脆的喊聲，傳出很遠。我也極力地大喊一聲：賣—貨—了！這一聲似乎震落了樹上的白雪，震破了天地。

　　後來又經過了幾個村莊，名字都很好聽的。有個叫烏斯孟的地名，像村子里混血女人眼睛般美麗的名字，留在我的記憶里了。還有新鄂鄉是鄂倫春族的聚居地。我們去時正要過小年，當地政府正在廣播分發生活用品，彷彿共產主義社會的世外桃源。他們是那麼悠然的走在街上，帶着氈帽，穿着長袍，捏着酒壺，臉色紅潤，沒有一絲寒意。那晚我們住在了一所門在東房山的房子里，屋內的溫暖和主人的熱情驅走了白日的寒冷和疲勞。這個冬天真是平添了許多見聞，在我的生命里。

　　山裡的冬天，在刺骨的寒風裡；在熊熊的爐火旁；在爽朗的笑聲里；在那陌生。親切的目光里；走過了。這是一九九九年的冬天。

　　二

　　初夏的季節里，擇一個好天氣，我們再一次啟程了。這次是去嫩江的邊遠村落。這一路我是興奮的，能夠在暖暖夏日裡，再次親近我們的大自然；能夠仔細的領略這美麗的田園風光，是帶着些許激動的。一望無際的綠草原真如電影般有牛羊在吃草，它們悠閑的甩着尾巴。野花在肆意地盛開着，沒有公園裡的整齊，卻是另一種美。我想擁抱這裡的一草一木，想隨那潺潺溪流流向遠方，看看遠方的摸樣。

　　第一個經過的是麥海鄉，記得這名字大概是因為看到了大片的麥田吧！在鄉里稍做整頓吃點東西就向著裡面行進了。路是有點下坡的，很快的遠遠的看見村落了。上升着裊裊炊煙，慢慢的散在暮色里，一個安靜的村莊。近了的時候卻看見一條小河橫在村口，也不是小河。河口很窄，水流卻很急。幾個孩子在河邊玩耍，一群鴨子和大鵝正往岸邊游去。我們把車子息了火，不知該怎麼過去。這時圍過來幾個村民，指點我們哪裡水淺。看着急流的河水延伸很遠，想是一定是什麼江的支流吧。正猶豫着一位好心的村民開來了一台四輪子，準備牽引我們過河。雖然是收費的，也很高興了。終於在暮色蒼茫中進入村子了。

　　那時的村莊里晚上是沒有電的。吃過晚飯後，人們都在院子里納涼。山裡的夏天是悶熱的，因為有山的阻擋吧！累了一天的我們，梳洗完畢，早早躺下了。無法睡眠的原因不是因為太熱，而是因為蚊子，蒼蠅太多。蒼蠅也咬人的，很大。用薄衣服把臉蓋上，一會就透不過氣來了，只好拿開。好心的主人就拿了甩子坐在門檻上，擋着蚊子。他鄉的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明天又會去哪裡呢？這樣想着的時候就已進入了夢鄉了。

　　自古以來，有山就會有水，在山腳下避風的地方就會有村莊了。後來經過的村子幾乎都是這樣的。不知是在第幾天的時候，車子壞了。天色漸黑的時候，司機和他媳婦去買車件還沒有回來。為了不耽誤明天的行程，我和同來的女伴雇了當地的四輪子，貪黑趕赴下一個村子。這一次只有四人。只剩下我們兩個女人，雖然經過了半年鍛煉的我已經是有些潑辣了。可是在半夜裡過河口的時候還是害怕了。生怕那兩個人起歹心，也怕被他們把我倆推到河裡而拉着我們的貨物跑了。這一路都這樣擔心着。山裡的路程是耐走的，蜿蜒的，曲折的。從傍晚走到深夜才到下一個村子的河口。夜裡的氣溫驟然下降了，聽着嘩嘩的水流聲更是覺得冷冷的了。兩個婦女和兩個粗壯的男子，在這深山老林的路上。我就知道我照着手電筒的手一直是抖着的。後來是不會怕了，因為知道他們是好人，是心地善良的人。等到了地方幫我們找好了人家卸了貨，已經是天亮了。我按着講價的錢數多給了，可是他們只收了油錢，就急着回去趕今早的活計了。我才知道他們是為了幫我們，而不是為的掙錢。因為心裡的踏實，也不覺的累了，隨便的靠了一會兒就繼續今天的日子了。

　　那年的那裡還是土路，山裡的雨一下起來就不愛停，我們就出不去了。窩了十天，八天常有的事。有時我會在雨剛停的第二個早上，和村裡的人走三十多里的土路去鄉里。從日出走到晌午，給老公打一個電話，報個平安。穿上女主人的黃膠鞋，背上他們上山用的雙肩袋子，一步一個腳印的跋涉着。回來時總會有好心人幫我背着袋子，裡面是買的吃的。走累了，就會在小溪邊洗洗臉，捧一把泉水，喝下去，甘甜爽口。因為這水是流動的，是清澈見底的，如山民們的心靈。

　　這裡的山美，水美，人更美。讓我走過了十年的漫長歲月仍然記憶猶新。我喜歡這片沃土，喜歡這裡的人們。在我心裡：這山民們純純的，質樸的愛，與山河同在，與日月同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