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情

　　（本文創作於高中時代，1997年。）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在思鄉懷親的日子裡，我愛輕吟杜牧的這首《山行》。

　　我的故鄉也在那石徑的盡頭，每每時至深秋，村前的楓林便日漸殷紅，待到重陽時節，山霧繚繞，樓屋隱現，境界恰似詩中所云。初讀《山行》即倍感親切，它分明描繪着我的家！

　　故鄉的楓林並不算大，撐起這一方天的，僅是幾株老楓，遠看密密匝匝，近看方知枝粗葉大，四通八達。古炮般的遒干支起巨傘般的枝枝葉葉，與藍天白雲相擁，與晨風暮靄嬉戲……林中還稱得上是景觀的只有幾墩矮丘，幾塊巨石和滿地的紅楓葉……

　　楓林內有一株格外蒼老的楓樹，被村民們尊奉為“老伯公”。逢年過節，總有許多老爺爺老奶奶契着小兒孫，挽着滿是供品的小竹籃，邁着顫顫的步兒，來這裡敬奉老伯公。於是，這兒便熱鬧開了。楓林中騰起裊裊青煙，鞭炮聲不絕於耳。記得年幼時，年邁的老奶奶就常常帶我去楓林敬奉“老伯公”。奶奶年年嘮叨：“這是保佑你的老伯公，虧了他你才這麼乖……”我很樂意地幫奶奶點蠟燭、點香火，跟着奶奶作揖，磕頭，然後等香火燃燒完了再燒草紙，放鞭炮……敬奉完畢，奶奶總要我喝下“老伯公”“喝”過的茶，據說喝了那茶才會健康平安……我很不喜歡那苦澀的、粘着香灰的茶，我喜歡的是那花花綠綠的糖兒，還有那鮮香可人的蘋果、橘子。而這時奶奶總會很樂意地給我，全沒了平時的“吝嗇”。吃着糖果的時候，奶奶會幫我挑上一大把紅楓葉，裝在竹藍裡帶回家。奶奶先把它們折成各種形狀，然後用一根紅線串成鏈兒給我玩。奶奶說那是可以避邪的。起初，楓葉鏈兒鮮紅鮮紅的，戴在脖子上冰涼爽快，可是沒幾天它們就蔫了，也就被我隨手甩去……

　　十一歲那年，我最親愛的奶奶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這樣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了。望着那老態龍鐘的老楓樹，我總覺得它更像慈祥的老奶奶，而不像老伯公……

　　幾年前的一個秋天，當年插隊村裡的一對知青回來看望鄉親們。雖然我沒能目睹和體會當年知青們與鄉親們結下了怎樣的深情，然而，那天的情景我卻是讓我勇難忘記的。全村幾十戶人家，家家殺雞宰鴨，做成最美味的菜肴，一齊捧到村長家中，來了個大圓桌。鄉親們與兩位知青暢談豪飲，知青和幾位曾經同甘共苦的大伯，竟談得流出了熱淚。兩天後，知青要回去了，全村老少都來為他們送行。走到村口，他們卻雙雙停下步來。兩知青久久凝望着那滿林的紅楓葉，不願再往前挪動半步……終於，男的開口了：“恐怕再來的機會不多了，咱們采點紅楓葉回去吧……”。女的點點頭。他們步入楓林，接住從空中飄落下來的片片楓葉，小心翼翼地夾在了筆記本中……這本不是他們根的所在，然而，這裡給他們留下了太多太多雋永的回憶。知青走了，帶着紅楓葉留戀地走了。

　　我不知為何對楓林有一種難以言傳的情感。思鄉懷親的夜晚，楓林是我夢精靈的歸宿；困惑迷惘的日子裡，那飄零的紅楓葉是我輕盈的舞伴；學業有成時，那剛勁的樹榦又成了我奮鬥的知己……

　　我知道自己又憶起故鄉的楓林了，於是修書一封：

　　“……爸，媽，我好想你們！故鄉的楓葉紅了吧？回信時，別忘了給我捎上最紅最紅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