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時間約會

　　中國古代是沒有表的，但有漏，有日晷，那一般老百姓肯定撈不着用。那用什麼計算時間呢。溫酒斬華雄。用酒的溫度計算時間，溫酒，酒原來的溫度是多少，這酒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過了一會還溫，沒說，屬於文學的空白，就這空白給人留下了無窮的聯想和想像。那關羽的英雄氣概和形象就在這溫酒中樹立起來了。

　　在農村中，斬華雄的機會沒有，但他們多數也是用這種概數敘述時間。一袋煙的工夫。才一袋煙的工夫，就過來了。一袋煙的工夫，許多的變化許多的故事就發生了。

　　做一頓飯的工夫。這頓飯是什麼飯，是由生做成熟的還是僅僅是由涼溫熱的過程？沒說，做頓飯的工夫，許多故事就那麼發生了。可能是誰的家媳婦喝了滷水，可能是誰家的騾子上了吊，也可能是誰家的孩子掉進井裡，一頓飯的工夫。許多故事發生了，有的故事不可逆轉地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

　　記得一個外國人很驚奇地發現中國沒有表，但對時間非常敏感，用身邊的事物來看時間：太陽的位置，星星的位置，貓的眼睛。

　　現在，在農村還是有許多人說，晌歪了，這當然是太陽已經上西邊斜了。晚上呢，看月亮。月亮掛樹梢了，也不準，看星星。記得老家人常常說參脈朝西了。我現在還不知道參脈是哪顆星，這兩個字應該怎樣寫。但我知道他們用這個計算時間是非常準的。

　　跟農村人有事，不要約定太具體的時間。哪一天八點十分。這樣你肯定會抱怨會失望，農村現在誰家都有表了，但誰看錶幹活呢？夏天天一亮就起床，趁着早上風涼，看着滾動的露水，就上坡鋤地了。等太陽曬得空氣熱烘烘的，他們就回家。當然陰天，另當別論。

　　哪天播種，哪天收割？你能定下具體的哪天哪日哪時嗎？可能今年天冷，要過些天才能播種，而那年夏天，一個中午就把麥子烤得黃焦焦的，你不趕緊收割，要等着它自己掉下來嗎？這些，都是和太陽的約會，和風的約會，和莊稼的約會，沒有鐘點，氣溫是鐘點，成熟是鐘點，雨水降臨的時間是鐘點。這需要等待和需要看好時機抓緊時間跟上去。太陽不會等你，風不會等你，雨也不會等你。

　　這時除了拼上命趕時間沒有別的辦法。

　　所以在農村，時間在剛剛冒芽的小樹上，在剛剛降臨的春雨上，在慢慢熱乎起來的南風裡。不像城市，時間僅僅是鐘錶的滴答聲，在農村時間是一種成長，一種變化，更是農民與風與雨與太陽的一次次熱情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