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中的失落車

　　??我發現自己對於吃飯反倒像是在服一場刑。把吃飯看做一件難受的事的大概我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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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從小很不喜歡吃飯，記憶里有很多次跟父母吵鬧，原因就是我不吃飯。記得其中有一次我父親一定要我吃飯，舀了一大碗的絲瓜湯，硬是要我喝下去，我是堅決不肯的，好像很是僵了一陣子。我小時候不吃飯主要的原因不是說飯菜的質量太差，當然，本來飯菜的質量確實是差的，我一直這樣解釋自己瘦小的原因。自己一直不是特別挑食，什麼都能吃，雖然成為人但屬相是豬，某些習慣還是跟豬一樣。當然我的“什麼都能吃”是說我有什麼都能吃下去的能力，但吃不吃我有選擇的權利了。小時候不吃飯是沒有食慾，或者根本就是不想在那個家庭里，整天的吵鬧和喧囂使我很不舒服。我願意一直在學校裡面，很不想回家，沉寂在我的《說唐》里，“程咬金三請樊梨花”的故事裡，這大概是我腦子“書中自有千斤黍”最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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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說我在小學的六年時間裡都沒有吃過幾頓自己認為很香的飯，即使是有，現在卻記不起來，說明印象還是不深，一定不是好的。那個時候我在看書之外唯一的興趣，也是唯一可能有的興趣就是暑假到家門前的那條小河裡去捕魚，興頭是夥伴裡面最足的一個，可是每次捉到的魚總是最少。其中有個姓劉的，學習成績和平常習性在鄰裡間是最差的，可他捉魚很有一套，我真是很嫉妒，心裡想你這傢伙憑什麼能夠捉到魚，成績沒有我好，口碑沒有我好。後來他授我經驗，說要想捉到魚的話，你的手千萬不要提女人的鞋子，後面又有幾個人附和，我很相信，堅決不幫母親收洗過的在太陽底下的鞋子，結果是一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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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有一次，我運氣好，也或許是那頓打換來的成果，我在一條急水小溪里居然釣到很多條大而且肥的那種不知道名字的魚，到家母親用少許鹽先腌了半日，然後晾的微干，晚上幫我和弟弟做了吃，味道真的好，飯也吃得很多，真香，魚肚子里還有籽，我吃得特別開心。當時大概剛剛學到“自食其力”之類，很有感觸，作文一篇，為《捉魚后感》，老師很讚賞，是否發表不記得了。我當時的心情滿認為這魚是我自己捉到的，我應該吃的，後來想想，其實魚捉到也不是特別多，為什麼我和弟弟能夠吃了那大幾碗飯，想想母親一定全留給了自己，一條也沒有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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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本上我不喜歡吃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自己的牙齒不好，愛吃糖，保護不周的緣故。姑媽經常寄包糖回來，好像那時候的禮物就只有糖，張三姑李四婆王二奶奶的禮物不是糖還是糖。自己那時候鬧過一個很不謙遜的笑話，大姨媽到我家來，給我帶一包糖果之類的東西，我不要，理直氣壯的對她說：“以後你再不要給我買東西了，你直接把買糖的錢給我吧，我想買那本《上下五千年》。”她們的表情是什麼樣子我不記得了，但話我一定是說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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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紀再大一點的時候想過自己不願意吃飯可能有自虐心理，但那時候心理學沒有普及到農村，沒有人包括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過，因為我總有一種要將自己本該吃的那份糧食存起來再賣掉，然後把錢拿來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打算。可能是那個時候沒有什麼能夠讓我滿足的，別人有的我沒有，我需要的我沒有而別人有但他卻根本就不需要那個東西。我要我大姨媽的錢買那本《上下五千年》是因為我們班的一個同學有一本，他根本就不看，我想借來看，他就是不肯。這使我很痛苦，我想自己除了飯有得吃外幾乎是一無所有，還不如一無所有得乾淨，便連飯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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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不吃飯，家裡人一直在擔心我長不高，身體瘦弱。但他們不以為是我不吃飯的原因，因為我上中學后就基本是個人生活了，一個禮拜我只能回家一個晚上，就好像現在的工人一個禮拜只有禮拜五的晚上是自己的。其實那時候我是真的很餓，特別的餓，我恨不能跟梁山的好漢稱兄道弟，那裡面李逵與魯智深的吃相最能增長我產生唾液的能力。我也就只有這樣，在書本里找幾個角色，相互安慰，用來填補我多年心靈的創傷，覺得只有小說里的情節才能補償我，滿足我。但學校的伙食差到連豬都不願意吃了。我自比如自己是一隻豬，有什麼都吃得下的能力，但真正的豬都吃不下的東西我又怎麼吃的下去呢。禮拜五的晚上，我狼吞虎咽的情形不亞於非洲等到救濟糧的兒童，父母很高興，想這孩子終於肯吃飯了。於是再沒有擔心過我是否不吃飯的問題，他們更關心的是我的月考多少分，第幾名，因為禮拜五晚上的那頓飯有足夠的論據讓他們放心自己的兒子一定是沒有餓着的，我曾自喻那頓晚飯是我的“最後的晚餐”，耶酥是我，猶大也是我，而旁邊的父母則不在自己所設置的情景之內，他們是空洞的。共3頁,當前第1頁1

　　本文作者：桃源葬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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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說中學的三年生活是目前為止我這一生中最痛苦的，用自己的手臂纏繞着自己的軀體，緊緊的像章魚的吸盤，對於身體的自殘和心靈的扭曲。我在直接和間接的作用下徹底的和自己喜歡的文藝saybye-bye，我忍受着所有人不知道的飢餓整天的去背誦馬克思列寧主義、水的電解式、幾何里的“證畢”；我想如果韓寒能夠在那時候寫出《三重門》來，我一定會離校出走；我最大的性格就是沒有性格；我最好的讓自己不餓的方式就是一天不吃飯，只去聞那校門口三天都沒有賣出去的炸了再炸的油條飄到我胃裡的香味；我給幾何老師最大的諷刺就是他在講台上的時候我卻拿着英語書，上英語課時我看物理書，並且很會神的去默寫單詞、計算浮力；在上我比較喜愛的歷史課時老師講齊楚秦燕趙魏韓，我正讀西歐文藝復興史津津有味，他斥責我，我頂撞說七國史我比你還熟，他大怒，將我的書扔出窗外，正掉到收飯菜殘羹的簍子里，我熱衷的東西讓別人送到了豬吃的東西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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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也有權利用阿q心理來還自己一個公道，那給他們最大的報復一定是最終我還是沒有考上重點高中。我背誦《野草》，我高歌，我大笑，高歌他們的失望，大笑他們的愚昧，終於讓我騙了。我大塊的吃肉。嘴裡含着沒有燉亂的豬肉使勁的咀嚼，流出來的淚掉在自己的碗里。我用暴飲暴食來壓抑自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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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若干年在我的人生記憶里是一片空白，我甚至不能記憶它的長短，當我醒悟過來時已經晚了，我大大懊悔，經常對自己說在那幾年的光陰里其實可以做很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拾起丟棄過的自己喜歡的東西。可我除了讓自己的軀體生長之外幾乎真正無所作為。這讓我明白老天爺讓你得到什麼就一定會讓你失去什麼。在那麼多年裡，我的胃口真是好極了，中午和晚上恨不得都要吃四碗飯才罷休，外面定餐的老闆笑言做我生意要虧本。但我除了自己那行屍走肉的軀體在生長之外，沒有半點思想和靈魂，空洞的眼神跟精神醫院的病人沒有什麼區別，並時常的和同學發一陣莫名其妙的無絲毫意義的大笑，至今我都不知道我是在笑什麼。現在倒是想笑，笑自己怎麼像個傻子一樣一頓可以吃四碗飯，那不要把米粒堆到喉嚨口上來了？笑完之後想哭，哭自己怎麼吃了那麼多飯而應該要做多少事情才對得起哩！而自己卻是一件也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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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漸漸的原諒了自己，飯給我帶來的靈感讓我知道自己在思想變更期到來，一切被革命——自己革命自己，一切被否定——自己否定自己。革命成功了，否定成功了，卻沒有一個新的政府，原因是我本來就不希望有個新的政府產生，正如讓文天祥忍痛殺了自己的同胞，難道還有道理讓他去投靠清廷嗎？他只會自殺。正如此，我的思想讓自己給腰斬，空有一身好的軀體，沒有靈魂的寄託，除了吃飯，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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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凍半個多世紀后蘇醒的美人在新的世界發現什麼都變了樣，自己空白的多年時光發生了太多了的事故。原來印象中的年輕的戀人變成了個體弱長鬍子的老頭，旁邊有個他克隆自己的一個助手，也是將來美人的理想戀人。美人會愛上那個年輕的自己心目中的戀人嗎？克隆人會愛上躺了半個多世紀的美人嗎？一隻倖存的恐龍發現這個世界怎麼再不是自己所主宰的了，為什麼博物館里躺着那麼多同伴的屍骨，渺小的人類對自己和同類的屍骨指指點點。他是否有能力要恢復自己的王朝，顛覆那討厭的渺小的對自己指點的人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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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解決溫飽問題后，吃飯是件最自由的事情，即使一個即將槍斃的死刑犯，他沒有了任何的奢求，無任何索取的權利，甚至說無了任何要執行的義務，但他仍可以保持自己是否要吃飯吧！並且大多數人都會很高傲的使用了這項權利，不吃這人生最後的晚餐。但還要活着的人卻不能像將死之人的快意泯恩仇，不吃飯了事。不僅不能不吃飯，還不能照自己的思想意識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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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桃源葬花人

　　??我最不愛吃飯，因為我討厭白顏色的東西，特別是要進到口裡的。偏偏中國的大米就是白色的。我更討厭饅頭，看上去像一座新墳，上面飄着的蒼蠅就是晚間的幽靈。我喜歡吃點牛肉，口味重些，稍微辣一點，吃了一塊，將在臉上回敬你兩個大包。我最討厭吃豬肉，看到醫學上講不吃豬肉很可能沒有生育能力，只得將豬肉當牛肉來吃。我真想不透吃不吃豬肉跟生育到底有什麼關係，儘管自己知道這個問題跟小孩說的“憑什麼總讓我吃青菜？”一樣的無聊與幼稚。芹菜炒出來的顏色很好看，吃到嘴裡真可氣怎麼那麼大的中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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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上火我不吃牛肉，為了生育能力我吃豬肉，為了顏色好看炒一碟芹菜一筷子不動，我還吃什麼飯呢？《菜根談》云：“我貴而人奉之，奉此峨冠大帶也；我賤而人辱之，辱此布衣草屐也。原則原非奉我，我胡為喜；原非辱我，我胡為怒？”我不願意做那“奉峨冠大帶者”，亦不做那“辱布衣草屐者”，我胡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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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桃源葬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