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茶園魂

　　青青茶園魂

　　金宏 仇厚琴

　　武功山舒緩的線條，勾勒出大地母親長長的裙裾，一壟壟茶樹就是裙裾上柔和的褶縐。雷催電促，穀雨淅瀝，布谷鳥脆鳴，聲聲高聲聲低，喚醒了沉睡在三月里的茶園——它騷動了。

　　抖下冬的碎雪，搖落陳的風塵。走進茶園，溶入一幅天然的淡墨山水畫，沉浸滿園的溫情氣息里。壟射畦連，梯田式，起伏在山巒，猶如美麗柔韌的脊背，恰似一波一波湧起的綠浪，好像伸展出長長的脖子，聆聽路口急促的腳步和參雜的呻吟。

　　這脊背呀，是祖輩面向黃土背朝天的身影，是繁衍生息一代代人托起的脊樑。滄桑的脊樑，一頭挑着油鹽醬醋與孩子的書包，一頭挑着大山之外沉甸甸的夢想。

　　山腳下炊煙裊裊，霧靄蒙蒙，雞鳴狗吠，牛吆羊咩與大人們呼叫孩子回家的聲音，此起彼伏，匯織成一支渾厚的交響曲……

　　茶園，在這些喧鬧聲中，以平靜的心情積蓄着，守候着，聆聽着，用純潔的心靈，以碧綠的乳汁，滋補着山腳下期盼着的目光。

　　這塊有故事的、擠在山石和樹林間的茶園，山巔俯瞰，視野寬暢，若天賜一把太師椅，靠背是武功山主峰，兩座垂下的山樑正是扶手。坐落的茶園，茶樹低矮敦實，成叢成隊的排列。

　　“高山雲霧出好茶”，武功山青紗籠罩，清秀含蓄。它海拔千米，峰中有峰，峰上有峰，山浪峰濤，層層疊疊；這裡碧水青山，幽澗汩泉，飛翠流霞，山光水色，好似仙境；這裡空氣清新，氣候宜人，天然氧吧，恰適優質良茶生長。看，這茶樹吸吮着江南豐沛的雨露和根植優渥的土壤，滋養得葉肥瓣碩。枝頭儘是密密麻麻的翠芽，芽尖長滿細細長長的白色絨毛。這是白毛茶，特金貴，很值錢。

　　枚枚壯實的茶芽，小巧玲瓏，清秀可人。它狀呈圓橢，葉底碧綠，輕輕貼近，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茶園沒有舜帝頒發的響亮名片，沒有堯帝品茗的傳說；沒有唐詩謳歌，沒有宋詞吟詠。因為，它太年輕了。不過它獨佔天擇，有秦露的沐浴，漢風的吹撫。孕育了生機，蘊藏了希望。

　　某日，一位傷殘複員軍人與一位力挺傾廈、拯救三家瀕臨倒閉公司的企業家相會。他們素不相識，卻情投意合。

　　軍人本想帶領鄉親致富，劈出一方茶園，但缺資金，乏管理，難維繫，好端端一座青山，現在像貼了塊膏藥……

　　企業家沒有話語，心沉沉的，眉皺皺的，眼眶有點濕潤。

　　陽光明媚的一天，茶園沸騰了。修路開渠，鋤草施肥，建房築亭……自此人們記住了他的名字——江西電力設備總廠黨委書記、廠長、全國勞動模範李洪應。當然，那是5年前的事。

　　假日，應李廠長的邀請，偕同省人大教科文衛委員會主任嚴平、省政協文史委員會副主任文之周前來品茶觀山，參觀遊覽。

　　我們行走在石板道上，山徑清爽光澤，一塵不染。小徑兩旁野花叢生，不時有驚飛小鳥，一躍而起，另覓新景。小徑的右邊是灌木叢生的山坡，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峰巒疊翠；左邊的山體線條柔和，林木蔥蘢，修竹茂密，峽谷幽深，泉水叮咚，澗石光滑，水洌清澈。溯遠，那山溪來了個三級跳，一瀑懸崖縱落，掉進綠海，不見蹤影，只聽見流水淙淙，歡快地唱着歌曲，躥到腳下，流向遠方……

　　如此世外桃源，我意欲變成路邊的一棵小草，變成山澗的一滴泉水，朝看晨嵐，暮聽清風，夜觀星月。伴雲起雲涌，聞山風抒懷。“野泉煙火白雲間，坐飲香茗愛此山。”

　　主人介紹，前幾天這裡還是白雪皚皚，春寒抖峭，沒幾天新茗吐芳。雲霧纏繞的茶樹，長滿了一片綠油油生機盎然的新芽。

　　仰頭望山，青山翠林里一簇簇杜鵑含苞欲放；低頭看路，小徑兩旁一柱柱竹筍破土而出。極目山腳，四野茫茫，阡陌縱橫，人若梭織。丘田裡，畦畦黃燦燦的油菜花，在微風中搖曳，催眠着山村的安祥，蕩漾着農家的祈盼。不遠處掩隱着一個黛瓦灰牆的小山村，隨風翻起綠浪，透綠的房脊，像盪醉的韻舟詩槳。村口有幾棵參天古樹，敘述着小村的遠古，品味着今天的味道，梟梟炊煙如銀色的稠帶，一縷縷纏綿着村莊。

　　武功茶園，山山嶺嶺被春風喚回，催活生機，濡染陽光。沐浴清明雨，飽飲穀雨露，茶姑娘要出嫁了。山青青，水綠綠，茶翠翠，採茶姑娘頭戴藍花飾巾，身着潔白素裝，手拎玲瓏茶簍，在行行綠叢中摘一粒粒綠色的心，采一片片湛藍的夢。 走進茶園，就走進了那柔柔的情歌中，俘虜在那淡淡的詩境里，心在顫，魂在飄。

　　採茶姑娘張開纖纖素手，捏着三月的嫩綠，捏着初春的懷想，把它輕輕地握在手中，從指尖一直暖到心窩。背簍盛裝的，一年四季綠意盎然的祈盼；回歸到背簍的，一步一回望日漂月洗的辛勞和萌芽與收藏的情愛。

　　有個傳說，這裡風俗特別。待嫁姑娘，須逢繁花似錦的早春，選個風和日麗的清晨，用玉牙摘茶，兩手拉開衣領，口吐枚茶，中落心胸，摘到99枚茶尖后，繫緊肚兜，直使茶葉在酥胸用體溫烤乾。結婚那天，進入洞房，新娘親手取出用酥胸烤制的香茗，為新郎衝上一杯，喝了這杯香茶，夫妻就能恩恩愛愛，天長地久，白頭偕老。

　　我們欣然參觀了茶的製作。記憶起手工操作，鐵鍋燒熱了，縱身躍入，茶葉褪去青青衣裳，在煎熬中蒸騰升華。粗糙的大手反覆揉搓，殺青、清風、初揉、二青、復揉、三青、做條、提毫。精雕細琢中，揉進情，搓進愛，在火與汗的淬鍊中玉成。蛻褪去青蔥翠綠的昨天，錘鍊出枯竭身軀的今天，復蘇晶瑩的白毫，留下久遠的記憶，以武功雲霧茶的名義詮釋春天的希冀。

　　現在機械化作業，卻另一翻情景。制茶車間工人有序操作，從攤放、殺青、烘焙到攤涼、精製、包裝，每一道工序都那麼的科學、那麼的嚴謹、那麼的循規。得雨露的造化，積工藝的精湛，讓我們明白了茶的香醇、茶的芬芳。

　　有本《茶疏》，裡面寫道：“手令時盥，爪可凈剔”這無疑是古代對茶藝的衛生要求。茶長深山野嶺，集天地之靈氣，吸雨露的精華，風滌霧洗，遠離纖塵，一塵不染，采后無需清洗，因此對採茶、制茶、沖飲有一套嚴格的講究，女性尤其是年青女性有愛乾淨的天性，所以從採茶人到服務員到茶藝師，青一色年輕姑娘，大都是漂亮閨秀。可謂青山綠水綴俊秀，天人合一美不休。

　　感悟打雪烹茶，我們來到茶亭。主人迫不及待來了個“高沖低斟，刮沫淋蓋，關公巡城，韓信點兵”的 演示。

　　文主任即興：“待到春風二三月，看爐敲火試新茶。”

　　嚴主任應對：“欲試點茶三味手，上山親汲雲間泉。”

　　接上：“寧可三日無肉，不可一日無茶。”

　　再對：“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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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濃的詩情話意中，我們端起茶杯，這杯中茶，十分小巧，扁扁的，尖尖的，鮮鮮的，活像鳥雀的舌尖，那一片片雀舌晃悠晃悠，沉到杯底，根根豎起，像剛剛破土的筍尖，十分討人喜歡。沸泉升騰，茗香四溢，滑入心田，彷彿聞到了江南的三月，彷彿又走進了那雲霧繚繞的茶園，眼前出現了滿山滿壟的綠色。我們輕輕的舉起杯盞，品了一口，杯中的芬芳和茶園飄來的清香融合，使你身心陶醉於春景與香茗的神韻之中。

　　再細細品一口，小嘴砸巴幾下，說不一樣，就不一樣，感覺甜潤酥醇，回味悠遠。湊近杯茶，鼻尖一聞，幽香陣陣，直滲肺腑，漸漸地，香氣越來越濃。

　　茶，人在草木中，風姿綽約的少女，勞作在茶叢里。手指上下翻動，似汲水如擠奶，一滴一滴從凝綠的波紋挹取。雨水、陽光、清露及山脈的精血，補損消耗，使一波綠去，一波綠來，意境般生長，“成為養育這個民族的之一水源，每一片在杯盞里舒捲沉浮的茶葉，都是浪尖上分得的一部分。”

　　耳邊山風徐徐，是何繼光“挑擔茶葉上北京”悠悠蕩蕩搖回的春風？是宋祖英“青青茶園一幅畫，迷人畫卷天邊掛”的旋律？是解策勵“同志哥，請喝一杯茶”的飄逸？

　　茶園是掛在天邊的美麗畫卷。看啊，翠翠的山，碧碧的水，把茶園緊緊環抱。青青茶園一浪一浪推涌到山巔，延伸到山腳。清晨的茶樹，孕蓄一夜的淚珠，顆顆滴落，掛在青枝綠葉上，每一片茶葉都有一顆水晶的心，晶瑩剔透。飽飲山精水靈，只候有心人來採摘，只待有情人烘乾潮濕的心。

　　一杯水，一杯滾燙的水，武功雲霧茶在濃濃的滋潤中涅槃成蝶。舒展開柔嫩的身姿，隱匿絲絲白毫，喚回春天青蔥的顏色。茶芽踮起腳尖輕輕的滑過心湖，兩片不斷舒展開來的綠，如翼翩翔，這正是企業家企盼的韻腳。

　　嚴主任忍不住問道：當初你為什麼投資這片荒蕪的茶園？

　　李洪應回答：是鞋尖露出小腳丫行走在上學路的童稚，是挽着古藤籃攀爬在山坡的老嫗。

　　下山回望，再回想：一段路，一段風景；一條路，一種人生。

　　在路的那頭，裊裊蒸騰的雲霧，幻化出人，升華成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