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青青的島嶼

　　曾經有人說過：你記住了某座城市，是因為你忘不了和這個城市有關的人。

　　1

　　我生長在白湖，我的白湖裡長滿了青青的蘆葦。

　　雨天或是黃昏，我常常走在湖邊，聽青青的湖歌從浩淼的煙波里傳來，又在水霧裡淡淡地散去。

　　我沒有讀過《詩經》，卻有人說我從詩經里走來。我，似懂非懂。

　　黃昏的渡口，蔓草萋萋，煙嵐瀰漫，水天都寧靜下來。我常常坐在石階上憂傷地凝望，凝望着眼前的湖水一圈一圈地散開去，散開去……渾然不知過了多少年。我的世界里沒有季節的變遷，也沒有喜悲的演繹。只是在我憂傷的時候，風兒常常吹起長發拂過我的臉，夕輝溫柔地濡染了我背後的整個雲天，象一雙溫暖的手，愛憐地抱着我。我，抱着我的肩。

　　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憂傷。只知道我是一個寂寞的女子。寫字、喝茶，食人間煙火，不懂人情事故。我以為紅塵本是這樣寂寞，人生本有這麼多憂傷。

　　可是，直到有一天，我遇到瞭然。

　　2

　　然生活在青城，然的青城開滿了潔白的浪花。

　　我認識青城的時候並不認識然，那個時候海鷗還沒有來，是初夏。

　　某一個青翠的日子裡，吹來的風中一種熟悉的氣息直抵肺腑。哦，是遙遠的海的味道。忽然想起去青城看看。沒有誰曾邀請過，也不在旅行計劃之內，只是意外地想到了青城。

　　冥冥之中似乎是聽到了來自某個地方的召喚。於是，猝然成行。

　　走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卻沒有陌生的感覺。當第一眼看到青城的時候，我說，這個地方我曾經來過。是的，是在記憶里，我常常在心中描摹的地方。

　　一座青青的島嶼，被浪花和沙灘環抱。山青綠、水蔚藍，風細細地吹過，陽光不艷卻很溫暖。

　　天空很乾凈、海水很乾凈、沿海蜿蜒的街道也很乾凈。風是綠色的，海是藍色的，走在高低曲折的弄堂一樣的街道里，我忘記了，我是遠來的過客。

　　這裡完全不是我走過的都市的樣子，而像極了我喜歡的棉布衫，清爽、舒適，彷彿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對，是生活的味道，安靜祥和似水一樣的日子。

　　背一背我的行囊，抬頭看一看綠蔭里斑駁的天空，我輕鬆而愜意地細細地瀏覽着，與我有關或者無關的風景。那時，有風調皮地吹起我的發，並吹開了我嘴角待欲飛揚的笑靨。

　　後來然說，那個時候你應該看到我，那是我常常穿行的街道。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只是毫不知情地走過。

　　走過那條木棧道，走過海邊那間咖啡屋，我站在迎面的海風裡翹首凝望，許久許久。看潮水遙遠地湧來，又無聲地退去。

　　後來然說，那個時候你應該遇到我。那是我常走的木棧道，那是我常去的海邊。可是那個時候我凝望了好久好久，飽含水氣的海風打濕了我的眸子。輕輕轉身，沒有作別，風中卻留下了我絲絲縷縷的悵然。

　　沿着綿長的海岸線孤獨地行走，彳亍的腳步丈量着蜿蜒的寂寞。我的目光努力地追溯着海天相接的那條弧線，極盡海的蒼茫。

　　我漫無目的地沿沙灘走走停停，小心地撿起一枚枚精緻的貝殼，然後，又戀戀地把它放回大海。臨行時，我從兜里翻那隻好不容易在礁石里找到的寄居蟹，卻不知何時已悄悄跑回了大海。

　　也許註定我是什麼也帶不走的。那個沒有海鷗的夏天，那個風輕輕吹送初夏的味道，成了我難以釋懷的記憶。

　　莫名的憂傷、莫名的探訪、莫名的難以釋懷，難道只是因為記憶里曾經來過？那座青青的島嶼，如若和我沒有任何關聯，卻為何徒生這麼多的眷戀？

　　直到有一天遇到然，我才明白，原來這一切，在我的生命里，都是必然。

　　3

　　遇到然是在一個春天的夜晚，四月的雨纏綿地下着。我經過的時候，然，正站在午夜的路口徘徊。我回眸的時候，正好遇到了他看我的眼睛。

　　“似是故人來。”看到然的第一眼我突閃此念。就象第一眼看到青城。而那時，我不曾知道然住在青城。

　　然的眉宇間藏着清正之氣，他的眼底有着我所熟悉的一種情愫在流動。

　　猝不及防。瞬間，我被一種宿命擊中心底的憂傷。

　　曾經有人說過：你記住了某座城市，是因為你忘不了和這個城市有關的人。

　　然是一個溫良、寬厚、細緻的男子，也是一個重情尚義的男子。這一切是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完全讀出的感覺，也是在我的記憶里一直存儲的感覺。

　　他善良、隱忍、勤快。而他，又是沉穩、內斂、智趣。

　　在早已不再衝動的歲月里，我們衝動地相愛了。並不可救藥地沉溺，忘情地沉溺在這一片深深的、愛的海洋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然經常說：一對經典的傻瓜。

　　我們愛的昏天黑地，相愛的日子裡沒有了白天和黑夜，一有機會就溺在一起，誰也不想說分開，分開就是纏綿的相思。

　　然常常帶我到海邊的那間咖啡廳去坐，咖啡廳有着美麗的名字：HeavenTime，就象是專門為我們開的一樣。迎着海風走過長長的木棧道，坐在咖啡廳寬大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遙遠的海面，聽到潮起潮落的聲音。

　　我們常常整日整夜地坐在那裡，默默相守。有時候然會把我輕輕擁在懷裡，用下巴蹭着我的頭。我閉着眼扎在然胸前聞他身上的味道，一直吸到肺腑里。這種味道在很多年以後一直在我的意念深處盤旋、縈繞，深深地盤踞在我的心底。

　　你聽，遙遠的海底在唱歌。然輕輕在我耳邊說。午夜裡的濤聲是海寂寞的歌唱。海給世人的是寬容和博大，但沒有人能讀懂海的寂寞，深深的海底千百年來不能被觸摸的孤獨。

　　此時，我抬起頭看了看然。然俯下深情的目光，吻我。

　　我懂。我說。你是我的海洋。多年以來，我對海宿命的思念，只是因為你。就象一隻擱淺的貝殼，我的憂傷一直在追逐着那無家的潮水。

　　你的孤獨，我的守望。

　　4

　　我們在一起時並沒有很多的言語，從相遇一直是用目光在交換着內心。沒有問起，也沒有闡述，卻彷彿早已熟悉在心。

　　然說話的時候，或是某一個動作，常常會讓我有瞬間被觸痛的感覺，在記憶里被觸痛。

　　我們有着太多驚人的相似，很多話、很多事，在沒做以前就彼此明了。

　　我們相處的日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然智趣又風雅，總是出奇不意地逗我樂，常常笑的我兩腮的肌肉都會酸疼，歡笑在每一個日子裡流溢。只是偶爾然會忡忡地說：不想愛你，不想讓你受到愛的痛。繼而又會揚揚眉，釋然地說：既然愛了你，我們在一起，甜的留給你，苦的我要多分擔一些。我有責任保護你。

　　我能感覺到，想起然的時候，我內心最真最純的情感不可遏制地在流動。愛，讓世間充滿美好。而然，很少傾訴思念，也從不輕許誓言。他只是很細微地體貼着、疼着，用他的行動和目光傳遞着綿綿的關愛。我猶如一條幸福的魚，在屬於自己的海洋里游來游去。

　　5

　　母親節的那一天，然說：“我包餃子給你看。”幾秒鐘，一個精緻的餃子在然寬大的手掌里麻利地誕生了。然紅着眼圈哽咽着說：中午哭了，因為兒子的一句話“誰教你包的餃子”想起了剛走不久的媽媽。我心疼地想把然的頭摟在懷裡。

　　然清正的眉宇間藏着一個男人的豁達和凝重，給人的卻總是春風拂面般的笑容。誰也不知道，他暖暖的笑容背後，曾一次又一次飽經生活的磨難。他說：那些血和淚的磨礪讓我一步更比一步堅強，因此，你現在看到的我，不會再為生活輕易地憂傷。

　　其實，在我聽着的時候，聽他淡淡地訴說，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痛。

　　在我面前，然有時候很象個孩子。他的信任，讓我有着從未有過的幸福。

　　然穿着新Tshirt轉着身子讓我看：“新買的。”袖邊領口的藍色搭配讓這件半袖白Tshirt有着十分乾淨的雅緻，象是看到了天空和海的顏色。加上然本是一身英氣，更彰顯了一個男人的品位。我出神地望着他，在想：如此愛細節的一個男人，其實正是我想要的。

　　工作需要的時候然會穿正裝。他說：“穿上給你看。”我說：“要求現場直播。”誰知他毫不猶豫，慨然上妝。而後走秀一般自我欣賞着說：“如何？”我說：“很帥。”其實我的真正感覺沒敢說：很誘惑。

　　我們在一起的很多日子裡然都沒有碰我，能看的出，他在努力地剋制着自己。他不敢擁抱我，捂着耳朵不敢聽我SJ（撒嬌）的聲音。他說：珍惜你，珍惜這份感情，不想讓欲的東西貶低了我們之間的情感。

　　6

　　然而，我們終究是飲食男女。

　　當燭光搖曳足以讓夜色迷離，當玫瑰紅的葡萄酒浸透了整個夜晚，那一次，然死死抱住我的身體，再也沒有放開。

　　然在我耳邊吐着滾燙的氣息：“寶貝，守住這份珍愛好難，這份壓抑讓我日夜不眠。”

　　我愛憐地抱着然的頭，說：“傻瓜，不要你壓抑。”

　　“寶貝，你不會知道，我多年的守望是怎樣的苦楚，怕你會痛，怕你不能承受。”

　　“我深深的寂寞是你守望的孤獨。我的愛，你能否有足夠的力量觸摸到我很深很深的寂寞，能否有足夠的耐力將我的空落填滿。”

　　然死死堵住我的唇，讓我再也無法喘息。他的雙手匝緊我的身體彷彿要嵌進骨頭裡，竭盡一生的力氣。他的力氣很大，卻掌控的很有尺度，不讓我有疼痛的感覺，用一種奇妙的力量長時間地在我的身體里游刃。我在他的呼喚里被帶到一個從未去過的世界。

　　那個從未去過的世界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只有我們兩個人纏綿糾纏在一起，彷彿有着幾世未贖的情劫。

　　然吸了幾口煙才能定下神來看我，伸開右臂將我攬在懷裡。睫毛濕漉漉的，眼裡星光閃爍。我透過他噴吐的煙圈摸了摸他額頭細密的汗珠，拿過毛巾輕輕擦着他身上淋漓的汗水，心很疼。然則滿眼笑意溫存，吻着我的額頭：“小傻瓜。你把我掏空了，我的心和我的愛。”

　　如雨過天晴般，心，明凈如水。然把頭枕在我的腿上眯着眼。風吹過來翻着手中的書頁，我一隻手捧着《廊橋遺夢》輕輕地讀着，另一隻手撫摸着然還有些潮濕的頭髮。聽着聽着然忽然說：“我們去牧場，去看一看那古老的廊橋，去觸摸一下弗朗西絲卡和羅伯特相守了四天卻珍藏了一生的愛情。”

　　“這份凄美的愛情是幸福的，同時也是幸運的。”我停下來幽幽地說：“世人誰能有愛情伴其一生呢。”

　　“親愛的。現在，你在我的生命里，我在你的生命里。你已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我們創造了一個共同的生命，它就是：愛情。我們的愛情。”

　　我俯下身子去吻然的額頭，不成想他突然伸出雙臂摟住我的脖子，我們又擁抱在了一起。

　　窗外，海風輕輕吹進來，帶着初夏的涼意。遠處海水卷着白色的浪花奔騰着，在這個寧靜的夏天裡，濤聲傳了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