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岷山

　　只有到了九寨溝，你才知道人們為什麼叫它“人間仙境”。

　　大概是“此景只應天上有”，造物主不願讓人類輕易涉足這絕好絕佳、至善至美的世界，於是把九寨溝的山山水水嵌在泯江源頭的千丘萬壑之間。所以，要想看清九寨溝的真面目，就註定要經歷一番艱險。

　　九寨溝不通火車，從成都去九寨溝，坐汽車要走整整一天。一大早，緊張匆匆用過早餐，我們就坐上旅遊車踏上開往九寨的路上了。

　　駛出成都市區，川西平原的遼闊富足在薄霧氤氳中掠過眼底。過了都江堰便一路依岷江逆流而上，穿行在群山之間。這是我第一次行走在大山之中，感受到了一種大自然的宏大、久遠、滄桑和荒涼，因而體味到個人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這裡地勢非常險要，只見一側懸崖峭壁、山石聳立，另一側又是萬丈峽谷，岷江水流湍急，奔流不息，滾滾奔向東去。江水渾濁奔涌，車流亦如此，昭示着九寨的神奇魅力，或許也昭示着現代人對大自然的無情踐踏？一路險，所以一路景，連綿的雪峰、飄逸的白雲，展示着雄渾壯闊。

　　車子沿着岷江邊的公路一路飛奔，翻山越嶺，窗外是一片流動的風景。山川與河谷綿延而過，每一個轉角都會出現一種無法預料的美麗。遠處，山野清新迷人，溪雲浮生，銀鏈輕瀉。陽光亮亮地斜射在右邊的山坡上，被陽光普照了的紅綠相間的樹葉，燦如山花，翠如碧玉，讓你覺得高明的畫家到此也要擱筆，分不清哪是花朵，哪是綠葉了。其實呢，都是葉，可讓你看來，即使是三月的春花也比它遜色許多；而那被山影所遮掩了的，雖也五彩雜然，但色彩卻黯淡了許多，表層上還浮蕩着一層似煙非煙、似霧非霧的晨靄，讓你猜不透它底下掩着的究竟是些什麼顏色。

　　去九寨的路雖然修好了，都是瀝青路面，但路都在高山峻岭上穿行，過溝入壑，有不少路還是在懸崖峭壁中鑿出來的。崎嶇顛簸的山路下，就是奔騰洶湧的岷江，渾濁猶如黃河。時而湍急，時而舒緩，沖刷着，滌盪着，坐在行駛的車上，甚至可以聽見咆哮的江水聲。路是依山而修，依河而進。剛剛還近在腳邊的江水，轉瞬間拋入深澗。隔窗望去，心也嘭嘭，不禁啞然，暗嘲自己的多慮。在這樣的路上行車，安全是要考慮的第一件大事。安全得靠司機，上車后我們的小命就都交給司機了。

　　車子在大山中逶迤前行，速度不減，慣行山路的司機師傅為我們表演了他那高超的駕駛技巧。車窗外忽而峭壁懸崖疑無路，忽而溝壑幽深水流急，忽而山色空朦雲低繞，忽而層林盡墨植被密，景色十分奇美。偶爾經過羌藏族村寨，一派少數民族風情。還沒到九寨溝，我們就已驚嘆於沿途景色之美，九寨溝將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震憾呢？

　　入汶川，過茂縣，進松潘，車子一路基本上是沿着岷江緩緩上行。早上還是晴朗的天氣，隨着岷江的蜿蜒奔騰和山勢的雄曲偉折，象腳下的車道一樣說變就變，下起了細雨。遊客諸君的筆頭下鏡頭裡目光中，便夢幻般地多了些許浪漫和詩意。

　　汽車在通往九寨溝的盤山路上盤旋而上，滔滔岷江在我們的車輪下越來越深。江面寬闊，波濤洶湧，混濁的浪翻捲成一朵朵任你想象的奇花，不斷拍打着水底的怪石。暗灰的花瓣滿是生命的玄機，讓你覺得奔騰了幾百里的岷江水，至此非但沒有疲倦，還平添了些許活力與闖勁兒。揚着浪花，攜着喧囂，從亂石灘上漫過，從巨石堆上涌過，好一派大江東去的氣勢，讓人看了精神為之一振，我疑惑於它的囂張。此時的路，也已像是箍在山腰上的一條帶子，深深地勒進大山的肌體，頭上懸着的是嶙峋巨石，腳下卻是萬丈絕壁……

　　清澈的江水揚起如雪的浪花，道路也隨山勢，忽而盤旋數匝，直入高高的山腰，時而又七折八拐，直走那幾乎與江面平行的山腳，讓你乘車在這兒行駛，真有時而上天又時而入地的感覺，刺激、驚險而又興奮不已。女導遊的戲言謔語和幽默搞笑，減弱了一路些許的乏盹和遠疲。車窗外眼目所及，山山蒼莽荒涼，羊腸古道苦撐至遠，生機了無，獨留群山莽莽的荒涼霸氣。

　　暖陽和秋雨隔着莽山岷江而輪換，車道和滿車的歡聲笑語則順岷江左右閃騰。車過鏡海子，便一頭扎向莽山荒涼的深處。

　　車道在萬仞絕壁處險過。一邊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一邊是風化得很厲害、巨大的石塊好象會隨時滾落下來的光禿禿的山體。攔腰鑿開的刀削石壁上，岩紋與岩層寫意而出的一條幾米長的雄勁巨龍，昂首奮騰，威隆山谷，似乎想掙闖開山石的擠壓，去天馬行空暢享個我的那份自由。險山奇石暗藏着的鮮活騰龍，當地藏羌人引為寶奉，敬若神明，燒香敬貢，納紅祭祀，磕拜香火不滅。

　　很小的時候就聽過“蜀道難”這句話，我總是不能想象那到底是如何的難法。如今走在這漫長的山路上，莽撞群山從視野的深處闖眼壓來，心頭的每一份凝重都讓人體味出“難於上青天”的實境與久遠。

　　路是盤山公路，依山又伴水，很美。但除了美，它卻更讓你覺得險。岷江水的急自是不用再說，兩側的高山更讓你有置身於峽谷的感覺。當公路盤旋而上快到山頂時，再看岷江已成了萬丈深淵，路窄又多急轉彎。我本來就懼高，閉着眼腿都發軟，好在司機師傅技術很好，開車特穩，倒讓人安心了不少，可以盡心觀賞沿途的風景。

　　這裡的山植被很少，水土流失嚴重，泥石流和塌方留下的痕迹隨處可見。以前只能在地理書和小說中讀到的東西現在居然活生生地展現你眼前，除了長見識，你還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是對大自然，也是對自己的祖國。這裡的土地貧瘠，人煙稀少，當你忽然發現在陡峭的幾乎寸草不生的崖上竟有兩、三間民居時，你還會不無感慨人類生存能力之強，也不無感嘆這裡的人們對生活要求之低下。

　　旅遊車一路北上，窄細的山路崎嶇旖旎，海拔漸行漸高，愈近九寨風景愈是養眼。岷江時而寬闊平緩，時而激流努吼。遠處層巒起伏的雪峰，飄逸變幻的白雲，以及偶而可見的山腰處尋食的岩羊，使我們忘卻了城市的喧囂和旅途的辛勞，沉浸在這大自然雄混壯闊的景緻中了。

　　我倚在車窗邊，目光向白浪翻滾的岷江上游望去，抬頭間觸目所及皆是巍巍群山，或青或碧，忽高忽低，近濃遠淡。沒了東北平原的一馬平川，換了四川山區的峰巒疊嶂，一時間還真是有些不適應。山區自有山區的美妙。生於北國的我，從未見過任何真正意義上的竹子，最多只見過盆栽的文竹而已。而眼前的路旁，竹子生得正歡。一叢叢、一束束，繁盛茂密，挺拔端麗，修枝裁葉，青翠欲滴，一見之下我頓覺格外的親切，如果這時山裡能再蹦出一隻大熊貓來那就太完美了。如此“碧竹蔭山路，空谷聞鳥鳴”的景狀，自是應該一路上賞心悅目的，可偏偏是這山路，實在讓我提心弔膽，后怕不已。

　　隨着山路的延伸，景色也在改變。翻過山，便進入了青藏高原。兩邊的山峰，高而雄偉，在山坡上、溝壑里，才有點綠色送過來，濕潤一下疲憊的雙眼。綠色使粗獷的山樑變得舒展起來，給人滿目青翠，掃去裸露着的飛沙走石滿目瘡痍的山留下的荒涼。遠處不時可以看見一些終年不化的雪山，這種蔚然壯觀的自然現象讓所有的遊客嘆為觀止、流連忘返。導遊說：那連綿的山脈就是著名的岷山山脈。

　　無論是岷山還是岷江，在我的記憶中都是揮之不去的名山大川。只是沒有想到，岷山起伏的姿態與別的大山沒有太多的區別。那些遙遠的山峰，鋪滿了皚皚的白雪，當我眺望雪峰時，我想，這就是岷山了，當它被白雪全部覆蓋時，它在高原上就會綿延一千里。一代偉人毛澤東曾經有詞曰：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當真正走到岷山跟前的時候，我從心底感嘆它的雄偉峭拔。是的，岷山比別處的山確實要格外地高一些的，別處的山最多揚起視線就可以看到了，而這岷山，卻是要連頭帶脖子都高仰着，才可以在雲霧中一覽它的尊容。署道難，難於上青天！巴山險峻，岷江洶湧，我在崎嶇的山道上深刻體會“峰巒疊嶂”，體會“山高水長”，便覺得大自然如此的神奇和威嚴，便格外感激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