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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記事(一)

手機:M版  分類:寫景散文  編輯:pp958

  山居是福,但我似乎與這福分無緣。雖說小城的邊緣是山,但卻未曾去過。城外五里處倒有一座,在夏日的傍晚,夕陽好的時候,還能看到它隱約的輪廓,在緋紅的晚霞下顯出一層夢似的紫色,約約綽綽地,在青色的霧氣里浮着。但那說到底並算不得真正的山,只能說是一溜的小丘陵,有點山的架式罷了。

  據說真正的山是在離城三十多公裡外的地方,那裡橫亘連綿着幾千里長的大別山脈,我卻從未去過。說來奇怪,我好象與山缺了點緣份,雖說每年也要跑一點地方,卻從未真正親近過山。去雲南四川時看着那一座座的山峰,高挺壯大的不象話,跟天梯似的,直插雲宵。卻也只是在火車上,看它們一寸寸地掠過,間或穿過一個黑黑的長長的隧道,聽那火車轟隆隆,轟隆隆的在它腹中激起動蕩的迴音,它卻只是沉默。

  但今年八月中旬的一個燥熱的下午,我突然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快點準備一下,我們要到山裡去避暑。

  一出城便看見路兩旁青翠的白楊裹挾着田野里特有的清香撲面而來,車行不過十來分鐘,兩旁平坦的田野漸漸不見,開始被一座座綠色的小山所替代。一路行來,不外是山色,隨着天色的漸漸放低,次第地顯出些深綠淺黛的色調來。空氣里開始飄浮着各種樹木混和的味道,比那種田野里的香氣更為清遠。氣溫也隨着車子的左盤右旋,一層層地低了下來。

  徐志摩在他的《天目山筆記》開篇記到:山中不定是清靜,廟宇在參天的大木間藏着,早晚有的是風,松有松聲,竹有竹韻,鳴的禽,叫的是蟲子,閣上的大鐘,殿上的木魚,廟身的左邊右邊都安着接泉水的粗毛竹管,這便是天然的笙蕭。我不大喜歡他的散文,對這段話印象卻深。彷彿只有這樣,方顯得“蟬噪林欲靜,鳥鳴山更幽”的意韻,若不然只有一片死寂,也許會有地老天荒的闊大,卻少了點人間的樂趣,終是無味。

  此山名為“龜山”,因山的主峰形似一隻烏龜而得名。當地傳說是遠古時候有一隻神龜,因不忍看人們受十日同出之苦,挺身而出,一口氣吞了九個太陽后化為一座山峰,日夜守衛着人們的安寧。故事是相當的老套,大約也是射日傳說的一個支系。除了明朝的那個李贄在這座山中講了十幾年學外,似乎也沒有更多的人文痕迹。但正是如此,它卻得以保留着大部分天然的野趣。坐在車裡,看着那些松,杉,竹一層層的覆在山體上,雜以一些李子樹,栗子樹,柿子樹,梧桐樹以及各種叫不出名目的樹木,將整個山峰勾勒出的疏疏朗朗的輪廓,被西斜的落日一襯,顯得異常的蒼翠。道邊的山上則看得見柔蔓的芭茅草隨風而舞,雜以黃色的,紅色的,紫色的各色小花,竟有說不出的嫵媚。青色的柏油路上不時會有幾隻未成年的小牛犢散步,見車來了,也不驚慌,慢悠悠地擺着尾巴讓到路旁,而牛後必有一人,高挽褲腿,穿着或灰或藍的夏布衫子,戴一頂被太陽曬得變了色的枯黃的草帽,將手裡的一根小竹鞭緩緩地畫著圈,圈裡的故事,卻是猜不出。

  對於一座離家太近的山來說,游山絕不是真正的目的。能在山中住上幾日,聽聽竹間林梢的風濤聲,清晨小鳥的婉唱,夜裡小蟲的淺吟,比東遊西逛,累得腿酸腳軟更有意味。除了我,同行的人都是這座山裡夏季的常客。每到七八月間,必會在周未找出各種借口相邀上山,包上一幢私家的小樓,過兩個涼爽的日子。周一一早,就急急忙忙地趕下去,過了那鬧哄哄的五天後,又換一個理由,一頭扎了進來。

  一下車便看見一面的小懸崖,有無數的楠竹自峭壁中伸出頭來。再往下則是一道山谷,谷中有零落的水田,也看不清種的是什麼。一條黃色的土路沿谷蜿蜒蛇行,不見人跡卻顯人痕。路外又是山,兩幅翠屏似的撥地而起,將所有的目力遮了個平平實實。

  忽聽有人在大聲喊叫,往左一看,有一幢小樓矗在一個小平台上,白牆綠瓦,很簡單樸素的小別墅式樣,條石砌成的台階直通大門。拾級而上,竟拐了二三個彎方到樓前。一條小碎圓石鋪就的小徑圍着小樓轉了一個圈。此外,則是綠色的草坪了。

  讓我沒想到的竟有一大群人涌蜂而出,新交舊識,招呼寒喧聲一片,在山谷里此起彼落。這麼鬧哄哄的停了一停,就聽得一個女人用了一種尖而脆的聲音大喊一聲:開飯羅。於是停了寒喧,大家又一哄而入。沒有賓主之分,更沒有謙虛禮讓,各人尋了一個座位,開始據案大嚼。吃至中途,有一人大喊:鍋巴粥,有沒有鍋巴粥?另一人應聲而起:鍋巴粥是我的強項,等着等着。俄頃,透過玻璃窗,只見一人,站在一隻鐵油桶改造的火爐旁,拿了一隻缺了邊的破蒲扇,忽忽地扇着,一股濃煙自爐中冒出,爐上,卻架着一隻看不出顏色的鍋。共2頁,當前第1頁1〖作者:吟媚〗

  待端上桌一看,一人一碗黑乎乎的清漿水,竟如洗硯池一般。大家於片刻的詫異之後,突地哄然一笑,強項強項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稍後再看,一鍋墨水卻已見了底。《世說新語》載:“吳郡陳遺,家至孝,母好食鐺底焦飯。遺作郡主簿,恆裝一囊,每煮食,輒貯錄焦飯,歸以遺母。”陳遺最終靠了這點親孝救了自身的性命,宣講的那是那套儒家大義。但這種農家最常見的食物確是一種美味。在現在這種“不粘鍋電飯煲”式的煮飯方式下,這“鐺底焦飯”也已成了一種奢侈,誰家還有那點空地去生了紅泥火爐,用細柴火去慢慢烘培那一點焦黃呢?所以這一鍋被烤黑了的鍋巴能被眾人如此青睞,也在情理之中。

  飯畢,夜色已四合,站在小樓前,仰頭望天,只見滿天繁星,一顆顆的格外清亮。忽記起七夕之日,特地站在樓頂賞星,看了半天,竟不知所以然,怎麼也找不到銀河的所在,更別提那一對傳說中的苦命夫妻。

  就這麼打了個岔,身邊小樓突然大放華彩,那星星,攸地黯了下來。我因了這一明一暗,終於找到了尋不出牛郎織女的因由。而屋裡卻傳出嘩啦啦,嘩啦啦的一陣脆響,一桌麻將牌,已經開場了。

  這回輪到我詫異,若只為這一娛樂,在家中的空調房中便可舉行,何苦巴巴地尋到這裡來?身旁一人笑道:不然,空調吹久了畢竟悶心。不如這天然的空調,外帶天然的網吧,更讓人神清氣爽。再說了,若是久住山中,沒有別的娛樂,這可能是唯一的娛樂。只有如此,才是一個真正的山居。

  原來山中真的不定是清靜。他說這話時,我能聽到山裡竹林里蟲鳴的聲音,連綿不絕的,卻帶着一種金屬的剛音,中間似無間歇,讓人疑心不是鳴聲而該是振翅的聲音。倒是有一種短促的“咕咕”聲一遞一聲的插進來,揉出點舒緩的節奏。周作人在《蚯蚓》篇中曾寫到:“在空曠的院落中,常聽見一種單調的聲音,彷彿似促織而更為低緩,含有寂寞悲哀之意”。講的是蚯蚓的叫聲,我從這篇短文才知原來蚯蚓也是有叫聲的,但現在雖在山中,想要聽到這種聲音,恐也要願望落空。

  共2頁,當前第2頁2〖作者:吟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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