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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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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事(一) 標籤:童年的秘密 童年

  五歲那年,我成了牧童。

  父親從生產隊給我領養了一頭黃牛,那時,領養一頭牛記3分工,成年人干一天農活記10分工,小孩子邊玩邊放牛,能夠掙工分增收,兩全其美。

  我們的村,大名甘坑庵,六十多戶人家,散落在五個自然村裡。我家所在的外廠,屬於最大的自然村,有五六個牧童,年齡相仿,男女都有。

  牛住的是村裡統一建的土坯房,一牛一間。雖然,牛各有主,但早晨放牛吃草,傍晚趕牛回欄,總是一起進,一起出。如果誰家有事,無法放牛,只要跟小夥伴說一聲,他管的牛就一起帶着放了。

  農閑時,人閑牛也閑,我們要做的就是將牛趕的水草豐美的山上,牛們就會自由地散開,吃草。我們就可以盡情地玩耍嬉鬧,及至中午,太陽曬得大地暖暖的,牛吃飽喝足,卧着休息了。它們眯着眼,嘴巴在不停地咀嚼,反芻着一上午吃下肚子的嫩草,兩隻大耳朵一扇一扇地趕着蒼蠅。優哉游哉,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這時的牛是不會亂跑的,我們就追逐着向山下的家衝去,回家吃中飯了。

  下午,我們有幫幹活的父母打下手的,有玩的,太陽快下山時,牛們會腆着大肚子,慢悠悠地結伴下山,自己走回牛欄里,我們只要給牛欄關上門即可。

  放牛最大的風險在初春。一個冬季下來,牛吃的凈是乾草,偶爾加一點菜籽餅,牛瘦得厲害。天氣一放晴,我們就急急地趕牛上山,好讓牛趕緊吃一些嫩草,以備春耕。初春時節,草長出來的不多,牛就會到處跑,農民將這個現象叫“望青跑”。稍不留神,牛就可能溜進了那戶人家的麥地,菜園,一旦被人家發現,告到家裡,晚上回家一頓打是免不了的了。

  放牛最辛苦的時節在夏收夏種,我們那裡叫“雙搶”,要在立秋前搶收夏糧,搶種秋糧。人忙,牛也苦,一天到晚在犁田,杷田,常常辛苦得口吐白沫。

  為了不讓牛餓着,我們總是天不亮就牽牛上山,讓它在下田勞作前能吃上一頓。天亮時,將牛交給犁田的叔叔伯伯,我們顧不上休息就跑到山上去,割青草,等叔叔伯伯給牛工間休息時喂它吃。在牛美滋滋地吃着青草時,我會用雙手奮力地去按摩牛勞作時帶拗的頸部,給它減輕一些痛苦。

  放牛最開心的時節在秋季。農事不多,牛不用下地幹活,山上的草長得密不透風,將牛牽到隨便那座山上都能夠吃得飽飽的,因此,這時侯的牛長得又肥又壯。我們也開心啊,山坡好似披着五顏六色的織錦,滿眼色彩繽紛。山上的野果子成熟了,柿子,栗子,獼猴桃,烏米飯,糖糖粄……。,吃不完的就脫下褲子,在褲子口打上結,裝得滿滿的,放牛背上帶回家。這麼多年過去了,一想起兒時吃過的野果子,嘴巴就會情不自禁地咽口水。

  放牛最閑的是冬季。天寒地凍,野外已無青草,牛就只能呆在欄裡面嚼乾草。出太陽時,就放出欄來,曬太陽,喝水。如果是下雪天,我們就給牛燒溫水喝,牛會在喝飽水后抬起頭,伸出舌頭舔我的小手掌,算是對我表示感激吧。

  我家的牛大名叫橫擔角,兩隻角一字橫生,因此得名。橫擔角通體黃毛,體型碩大,是村子里長得最壯實的牛了,力氣大,脾氣好,通人性。那時候人小,要爬上它的背可不容易,在調教過幾次以後,橫擔角就領會了我意圖。我只要說一聲“載角”,橫擔角就會低下頭,讓我爬到它的頭上,然後,它緩緩地抬起頭,我就順勢爬上它的背。騎在橫擔角背上,我就可以給小夥伴發號施令了。

  橫擔角有一大愛好,喝我的小便。只要我小便了,橫擔角一定會跑過來,伸出舌頭來接,小便尿在它的鼻孔上,它的舌頭一左一右地舔着,開心得不得了。

  橫擔角在我8歲那年被村民殺了吃肉了,殺它的是毛兔公,一個嚴重的哮喘病患者,平時走路都是氣喘吁吁地,一年四季,胸部總裝一隻風箱似的,一天到晚都佝僂着身子。他先用一件破衣服蒙住橫擔角的雙眼,然後,跳起來朝橫擔角的胸口捅了三刀。橫擔角在痛苦的哀鳴聲中轟然倒下。

  這一幕,躲在村口那顆大柏樹下嚎啕大哭的我看的真真切切。我恨死毛兔公了,恨得咬牙切齒。自那以後,我就沒有叫過毛兔公,直到他去世。

  殺橫擔角的那天晚上,家裡燉了一鍋牛肉,無論父母親這麼勸我,我就是不吃。父親知道我對橫擔角有感情,在焚燒橫擔角的骨頭做肥料時,將兩隻角給我留下了。

  此後的歲月里,從農村到城市,那兩隻角一直伴我身邊。每到夜深人靜,獨自坐在書房裡,看着那兩隻已經被我撫摸得發亮的牛角,總不免浮想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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