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玉河畔

　　今年的寒假，並沒有像往年那樣回江蘇去，隨着同事和家人去了一趟海南后，便蟄居在家中不出了，只是等着這春節的到來。妻依慣例回涿州守着桐桐去了，而於我而言，除了間歇幾日會去涿州看望妻和桐桐以外，大多數的時間，則是一人獨自在家，靜靜地品味時光。這樣的生活，對於多數人而言，是欣然嚮往的，只是他們恐怕不到六旬退休之日並無體驗如此生活的可能，這也許是我終究不願離開學校的緣由吧。

　　一人獨居的日子，清閑自然不用多說，無論是讀書、品茶、彈琴，或是在網絡上閑逛，都是很不錯的事。不過，終究我還不是個能夠靜心修禪的人，這樣的日子一久，卻又是生出些個無聊和煩悶來，於是決計出去走走，也好讓這日漸慵懶的身體能夠得到一些舒展。北京可以去的地方不少，單是我居住的這一帶，附近便有頤和園、圓明園和香山，如果願意駕車遠行，則可去之處是不勝數了。這每一個去處，都足以祛除我這些時日積蓄於體內的悶晦之氣，想到舊時的那些居於北京的文人政客、公子小姐們，不也是在或是煩悶或是無聊時，到這樣的地方打發時光么，還留下了那樣繁多的詩篇散文哩。然則正要出門的時候，卻又突然想起今日的北京已並非昔日的北平，這些個地方，但凡是賣了門票的，就總是那樣地人潮湧動，如趕集市般的熱鬧，豈是用於散心的佳地。也罷，只是隨處走走便是，一邊想着這些個事由，一邊還是情不自禁地邁出了家門。

　　駕着車出了小區門往東走，不一會兒便是走到這昆玉河畔了。想來只是要散散心而已，並非一定要造訪名山大川，那這眼前的昆玉河豈不正好。其實說來也慚愧，我從學校搬到世紀城這裡來居住，算來也快有四年了，但卻還從未沿着這家旁邊的昆玉河畔步行走上一段，只是上班的時候，每日會駕車經由這昆玉河畔行駛一段路程。雖則這個過程中，我會搖下些車窗，讓那昆玉河濕潤的水汽洗滌我一日的疲乏，也會不時地斜瞄這昆玉河的水面，紓緩一下已繃緊一日的心弦，但終究是“路過”的感覺，且這段路程也較之整個昆玉河來講短了太多，那番清新的感覺還不到三分鐘便是終結了去。因此，於我而言，這樣的一種行駛感覺，儘管已經難得，但終究是不得在閑散時光里漫步在河畔那樣親切呢。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已經將車停在金源的停車場，而獨自經由一旁的天橋走到這昆玉河畔來了。

　　北京必不是一個因水而富有雅趣的地方，儘管有什剎海、玉淵潭、龍潭湖這樣的地方，但要麼是人工開鑿的，要麼就是諸如什剎海這樣的不及西湖一半大的“海”，與諾大的北京城比起來，真是算不上得什麼的，而那曾經名噪一時的永定河似乎現在也已經成了一片黃沙灘了。所以這水的文化，似乎與北京城的關聯並不是很大，不如西湖之於杭州、黃浦江之於上海、長江漢江之於武漢、珠江之於廣州那番讓人感到一座城市與水的關係，更不用說什麼渤海邊的大連、黃海邊的青島、南海邊的三亞那樣的話了。就是我自小長大的江蘇鹽城，雖談不上有什麼著名的河流，但城內也是河道交錯，走不了多遠便是要越過一座橋，而那橋下邊卻真是水哩，絕不是西直門橋下的車那樣。不過，也正因如此，這昆玉河才顯得那樣的珍貴，至少與我來說是這樣的。

　　昆玉河，從其名字上便知曉是連接頤和園昆明湖和玉淵潭的一條河流，有大約十公里那樣長，基本上處於海淀的範圍之內，據說海淀過去應該是一個河溝縱橫的水澤地，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似乎僅剩下這昆明湖和昆玉河了，連那圓明園的福海也差不多乾涸了，不覺讓人感到有些可惜。昆玉河應該也是一條人工開鑿的河流罷，不過，這似乎也並不重要，就像先前類比的那樣，一個城市若是沒有了河流水系，不知要失去多少風華，但是有這條河流的存在，便讓這北京西北的這塊城區添置了許多生氣來。

　　過去的很多年，對於昆玉河並沒有太深的印象，只是在讀大學的時候不知是何事經過過那個地方，或許是沒有開發的緣故吧，那時候河的兩岸似乎還都是半城半鄉的地帶，頗有些雜亂不堪，河水是否清漣已無從記憶，但想必是不能好了，否則，像我這樣一個對河流頗有感觸的人怎會沒有了記憶呢。又過了幾年，大約是買了第一輛車以後，曾經追逐着玲瓏塔的蹤影開車又去過一次那裡，好像是河西邊的路已經勉強可以走了，但依舊是坑窪一片。那時候記得在回去的路上就曾想，這樣的一個北京哦，怎能將這條河流丟棄呢，弄得這兩岸破舊不堪，河水也顯不出它的靈性來，就曾設想，如果將這兩岸修葺一番，河水整治一番，北京豈不猶如那些南方的城市一般，空靈剔透呢。再後來，我的家便搬到這河畔的一個小區來了，便更是希望這昆玉河能夠修葺一新了。( ： )

　　果然，我的關於這條河的期許得到了驗證，就在我搬到這河邊不久之後，也許是因為奧運會的原因吧，這昆玉河宛如一夜之間變化了模樣。河的兩岸已從過去破亂不堪的模樣變成了兩條長長的綠化帶，綠化帶往外則是一邊一條的寬敞的馬路，且各為單行線。而河水也是清澈了許多，偶爾還有從頤和園開往玉淵潭的遊船穿行於其中。當然，這遊船好像很早就開通了，只是很難想象，在沒有整修昆玉河兩岸之前，這遊船上的遊人會像現在這般的心情嗎？不過，這新修后的昆玉河兩畔多少也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便是這兩畔的路是供汽車行駛快速路，故而河邊的綠化帶多也被隔離，只是在相隔很遠的地方才會有一個天橋可以讓步行的人走到這緊挨着河水的小石板路上，而那石板路之多也就七八十公分寬，容一人通行而已，至於在南方城市中經常看到的河畔邊的長椅石凳則更是沒有了。所以，儘管修葺一新，但這昆玉河兩畔的行人則少得可憐，有的也多半是那些每天都堅持沿着河邊走上一個來回的運動人士了。或許修葺昆玉河的目的，倒並非為一般的散步休閑，一則僅是為了這面貌的改觀，給這城市增添點美景；一則是為了紓緩三環路和四環路擁堵的交通狀況，讓更多的汽車選擇從這裡穿行而已，也就是有些人所戲言那樣，這昆玉河兩畔的路，其實是北京的“三環半”而已。

　　不管是如何，這昆玉河終究是美麗了，而我的心情，和這兩岸居住的其他人一樣也是好了起來。想起春夏時候的昆玉河，兩岸的綠意正是濃的時候，北方的這些植被雖則遠不及南方來得豐富，但也算得是清新可愛，尤其是伴在這清澈河水的兩岸，更顯得有綠意欲滴的景象，而那綠意，也反將河水的生氣給襯託了出來。倘若只是一塊綠色，你或許只是感受到那絲從心底透出來的清新，但如果是昆玉河兩岸這一望無際、蜿蜒綿長的綠呢，或許是感嘆、欣喜和陶醉了吧，更何況還有兩岸那些不時間種着的猶如美女柔美身段般的楊柳呢！如果是春夏時候的夜晚，當然又是在這美麗上增添了一份靜謐，站在橋上望去，河水的波紋在月光的照耀下粼粼發光，而那輪落入水中的月，也在這波紋里隨着風的節奏有規則地蕩漾，宛若是古琴琵琶上的吟猱，餘音裊裊般地動人，你的心恐怕也早隨着這河面上的清風，在那些楊柳的斜眼低眉里飛向那昆明湖了罷。當然，這是春夏時候的事情，但這冬天裡的昆玉河，正如今天所見的那樣，也是別有一番情致的。結了冰的河水雖然是少了春夏時候的律動，白茫茫的一片靜靜地躺着那裡，但卻讓人感到格外的寧靜；兩岸的植被雖已是枯敗成淡淡的黃色，卻更顯出這北京冬天的氣氛來，如同冬眠般地守候在河的兩旁，多的是一份安詳，但卻又絕不是什麼肅殺。想起郁達夫在北平居住的那些個歲月，恐怕是沒有來這昆玉河邊閑賞了，否則，他那《故都的秋》、《北平的四季》那樣的美文里，怎又沒有提到過這昆玉河呢？

　　對了，這昆玉河的美還有那兩岸相映的建築和景觀了，且不說這河的兩頭，不論是頤和園還是玉淵潭兩側的那些個景緻，單是這中段的玲瓏塔，便是讓人感到有些個時空轉移的感覺。記得有一年的夏天傍晚的時候，下了些小雨，和一個剛剛畢業要離校出國的學生一起從送別晚餐的地方回來，當行駛到玲瓏塔的時候放眼望去，呵，那塔、那河、那楊柳，還有那不遠處的一座橋，都靜靜地被籠罩在這一片雨霧之中，靜謐安詳且有富有詩意，不禁對那個家鄉在南京的學生說，你看，這裡難道不是江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