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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日本女人的中國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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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日本女人的中國之戀 標籤:我的中國夢 山楂樹之戀 東方中國夢 中國夢 感動中國

  依山傍水的白泥村,是湘西北土家山寨石門縣雁池鄉一個民風淳樸、風光秀麗的村莊。有一個日本女人在這座小山村裡度過了50年風雨人生。新年的第一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和同伴乘專車慕名尋訪了這位叫西野文子的老人。

  西野文子,今年76歲,雖然歲月的印痕深深鐫刻在她的額頭,人生的風霜雪雨並未染白她滿頭的黑髮,臉上寫滿了飽經滄桑的寬容與平靜。循着她的講述,我們的思緒也伴隨老人回到半個多世紀以前那段刻骨銘心的蹉跎歲月。

  從日本少女到土家媳婦

  1943年8月,日本軍國主義的鐵蹄正瘋狂地踐踏着中華民族的熱土,無數同胞顛沛流離,背井離鄉……這年,年僅17歲的少女西野文子從日本熊本市女子中學畢業。為了罪惡的戰爭,日本政府以補充兵源不足,為皇軍機關服務為名,招募了一批天真浪漫的男女青年輸送到中國。萬般無奈,西野文子隨姐姐、姐夫一道來到了日本軍國主義控制下的偽滿州國首府奉天(瀋陽),他被安排在滿州奉天交通株式會社當了一名話務員。

  1945年8月,英勇頑強的中國人民終於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了國門。戰亂中,西野文子失去了工作,一天,孤苦伶仃的西野文子流落到瀋陽街頭賣起了煙捲,一個纖纖弱女無奈的叫賣聲喚起了一位石門籍中國軍人的憐情。這位軍人名叫王永甲,當時是國民黨新一軍重炮營一名炮兵連的連長。後來,西野文子和王永甲衝破層層阻力,從相識到相戀,於1946年6月喜結連理。一年後,西野文子生下了一對活潑可愛的孿生女兒。

  1947年7月,西野文子的姐姐、姐夫回到了日本,而她卻滿懷對愛情的堅貞,毅然決然追隨身患結核病退役的丈夫,歷經艱難,回到了湖南省石門縣雁池鄉珠寶街老家。也許是命運的捉弄,次年2月,一場傷寒使她的一對孿生女兒不幸夭折一個,病重的丈夫也在女兒離世的第三天撒手西歸了。悲痛,不幸,是這麼無情地一併向她壓來。

  悲痛欲絕中的西野文子哭幹了眼淚,悲嘆自己不幸的命運,在這塊陌生而又熟悉的異國土地上,她將怎樣生活下去呢?

  為了年邁的婆婆和唯一的女兒,西野文子把悲痛深深埋在了心底。她抹乾了眼淚,撐起了在生活浪尖上飄搖的這個家。

  要撐起這個家,是多麼不易啊!丈夫的家在遠離鬧市的山彎彎里,四面是山,那羊腸般的山路,她何曾走過,不知摔過多少跤,常常腿上,膝蓋上被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幹活的難度就更大了。但是,再苦再累也沒有難住她,惡運使她堅定了頑強生活下去的勇氣……

  蒼天不負苦心人,命運終止出現了轉機。1952年5月,在好心人的關愛下,西野文子改嫁到離珠寶街不遠的白泥村,與她小5歲的縣民政局幹部覃事先結為恩愛夫妻。由於政治原因,覃事先迫不得已放棄了那份令人羨慕的工作,回到老家栽田種地,與妻子過上了田園生活。從此,夫妻彼此恩愛體貼,日子過得幸福美滿。

  石美蘭——意味深長的中文名字

  有了新的家,丈夫的恩愛,鄉親們的關愛使西野文子從悲傷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她打心眼兒感謝土家人的親情,心中醞釀著在第二故鄉紮下根來。她特意與丈夫商量給自己取了一個頗含深意的中文名字“石美蘭”。意思是她是石門人,生活在美麗的湖南。

  取過中國名字還只是生活的開端,語言不通,風俗習慣不懂,農活和家務不會,她決心用最短的時間攻克這些難關。

  為了過好語言關,石美蘭根據部分中、日文字相通的特點,用書面形式同家人進行溝通,並藉助形體語言用手比劃加深理解,很快掌握了常用的口頭交接語。1980年5月,常德農科所請她擔任半年的日語老師,這期間,她既當老師向學生傳授日語,又當學生向他人求學中文,一教一學使石美蘭很快就能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了。

  在丈夫的貼心關愛下,在公公、婆婆、妯娌、鄉親的幫助下,她努力了解民情鄉俗以及當地土家人的種種生活習慣,很快熟悉了待人接物,婚喪嫁娶等紅白喜事的那一套禮數,學會了推石磨做土家豆腐、熏土家臘肉、腌土家罈子菜、熬土家蕃薯粉、炒土家米兒……

  學會了幹家務,石美蘭又向丈夫和鄰居學干農活。左鄰右舍的鄉親都樂意幫她,手把手地教她。沒過多久,她就學會了栽田種地,使牛打耙,車水揚場等全套技術,並能根據春夏秋冬四季變化,安排農耕和生活了。

  鄉親們沒有因為她是日本人而仇視她,而是當作親人一樣看待,想方設法照顧她,保護她。即使在文革動蕩歲月中,石美蘭在村民的保護下,免受了造反派的衝擊和傷害。鄉親們見她有文化,誠實可靠,便推選她當上了大隊部的保管員。這是一份費力少、工分掙得多的特殊待遇。石美蘭十分珍惜鄉親們的深情厚意,除盡職盡責保管好集體的財物外,她還主動抽出時間同姑嫂們上山種地,積肥鋤草;下田插秧,除稗割谷。後來,農村實行了生產責任制,她的家也分了土地。她和丈夫起早貪黑,默默耕耘;春插、夏耕、秋收、冬藏,樣樣農活得心應手,里裡外外井井有條,一舉成為當地的富裕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石大娘的一雙兒女早已成家立業,女兒嫁給了本村的一位忠厚農民,5個外孫均已長大成人。兒子和媳婦帶着孫子在縣城工作。15歲的孫子覃佐君已讀高一,他有兩大心愿待長大後去實現;一是當兵保家衛國;二是去日本留學,做中日兩國人民的友好使者。平時就她和老伴在家,干點輕微的家務活,閑時看看書報和電視,鄰居之間相互串串門,偶爾也玩玩麻將和撲克牌。每蓬節假日,祖孫三代歡聚一堂,上慈下孝,和睦美滿,共享天倫。

  永遠的中國情緣

  時光荏苒,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西野文子從一個身姿綽約的花季少女成為額頭寫滿滄桑的中年婦女。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在水一方的故國,思念故鄉的骨肉親人。她只有一個心愿:這輩子能見上家裡的親人一面就滿足了。1993年,中國代表團首訪日本,得知消息,西野文子的母親懷着一線希望找到了中國代表團團長劉希文,要求幫助尋找分散30多年的女兒,通過聯繫,外交部、公安部通過多方努力,終於知道了西野文子生活在湖南石門。這年6月,石門縣公安局的領導專程來到白泥村告訴她:你日本的親人正在尋找你,你可以和島國的親人通信聯繫,也可以申請出國探親,石美蘭驚喜交加,熱淚盈眶,丈夫將信紙鋪在桌子上,把筆塞在妻子的手中,讓她一訴30多年的思念之情。信發出兩個月後,綠衣使者送來一大疊來自日本的來信,是西野文子的母親和6個姐妹寫來的,每一封信都重複着一句動情的話:文子,快回來吧,我們日夜想你!

  1974年7月2日,福岡國際機場。

  一架“波音747”客機從燃燒的晚霞中緩緩向下降落,遠遠望去,猶如一隻翼翅閃亮的蜻蜓。艙門打開,當石美蘭——西野文子和丈夫、兒子走下舷梯時,等候多時的親人們“呼啦”一下迎了上去,把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妹妹!”“姐姐!”“姑姑!”“五姨!”

  西野文子的哥哥、姐姐、妹妹,還有一大群侄兒侄女和外甥,一齊向她湧來。

  他們抱在一起,哭呵、笑呵、抱呵、跳呵。

  82歲高齡的母親和闊別三十年的女兒抱頭而泣,久久說不出話來。自從文子17歲那年離家后一直音訊不通,全家人都以為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因此專門為她在忘尾墓地豎了一塊碑,上刻“西野文子,十九歲卒”一行字,站立在石碑前,石美蘭默然良久,然後用鎚子搗碎了一個荒唐的記載!

  石美蘭的娘家在日本熊本市的郊外,地處海濱,氣候適宜,環境優雅,家有一幢佔地0。1公頃的別墅,小汽車及現代化家電和高檔傢具一應俱全,飲食日用也居很高的消費水平,她的幾個哥哥、姐姐和妹妹的家庭收入都頗豐,所有親人都希望文子落葉歸根,在日本安度晚年,為此,母親重新為她辦理了身份證,戶籍本,當地政府官員特地來看望並設宴招待石美蘭一家時,熱情地對她說“西野文子,我們非常歡迎你和你的全家回到日本定居”。

  在日本的那段日子,姐姐為美蘭買來了首飾、項鏈、手錶、戒指;妹妹為她買來了和服連衣裙、鞋襪,哥哥則替她購置了照相機、電子計算器等禮物,一家人輪換着陪石美蘭夫婦遊覽了大阪、福岡、神戶、廣島,每到一處,石美蘭都覺得是那樣熟悉而陌生,所見一物一景都喚起過她心中一種美好的感謝:與白泥比,娘家確實要繁華得多!

  一個多月過去了,石美蘭作出了返回中國的決定,儘管這個決定大大出乎日本親友的意料,也令不少中國鄉親大惑不解,但是石美蘭已無法割捨湘西北白泥那個家了。

  回家之後,有的鄉親問她“日本的條件那麼好,你真的不想葉落歸根?”“日本的條件的確好,但這裡有我的房子,有我的桔園,有我的兒媳,有我的孫子,有這麼多待我像親人一樣的鄉親,我怎麼捨得離開呢?日本有我的親人,我到日本就是走親戚,哪有走親戚走得不回家的呢?”

  從那以後,石美蘭先後10多次回日本探親,每次回去,儘管親人再三挽留都沒有留住她,每次回日本都要帶去中國親人對娘家人的深情,帶去中國現代化改革開放取得新成就的好消息。

  在石大娘家裡,筆者問他對中日關係有什麼看法和希望時,這位在土家山寨生活了半個世紀的老人顯得有些激動“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中日兩國人民世代友好,永遠和平,代代相傳”。

  這些年來,事實上,西野文子也一直充當著和平友好的角色。日本熊本市電視台、《日日新聞》報的記者幾次邀請她講述自己50多年來在中國的經歷,每次講到土家山寨的鄉親對她關懷時,她總是情不自禁地流下感激的淚水。她也從沒有忘記這麼多年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鄉親們,誰家的老人,小孩生病了,她總是提着大包小包去探望。近幾年來,她家的電話成了鄉親們的公用電話,當地南下廣東的務工人員較多,每當打電話回來,她都喊人去接,就是相距較遠也不厭其煩。鄉親們打電話給外地工作的兒女,要付給她電話費,她怎麼也不肯收。

  前不久,她又回日本探親,得知21歲的孫女成瀨滿希子在中國人民大學留學,心裡不知有多高興,現已是中國人民大學快畢業學生成瀨滿希子獨身從北京來到石門探望自己的姨外婆。那天夜裡大雨傾盆,滿希子來到石門人民旅社,當經理得知這位日本女子孤身一人,又帶着重重的行李,專門安排一名女服務員陪伴她,還安排最好的房間,天亮后又幫忙接到西野文字的一位熟人——縣糧食局的林國光,林國光親自開車將她送到百里之外的白泥村。滿希子緊緊擁抱着姨外婆西野之子激動無比“石門人最友好啦!”

  一個星期的親自感受,成瀨滿希子對石門的山山水水留下了美好深刻的印象,當她踏上歸國路途時表示“今年春節,我一定再來石門,石門的人情山水太令人留戀了,回國后,我一定動員父母儘快來石門探親旅遊”。

  我們戀戀不捨地與石大娘道別,鄉村的黃昏,一群大雁飛過,雁群在空中一會兒變成“人”字,一會兒變成“一”字。我們的目光追隨雁陣,直到它們愈飛愈遠,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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